米勒似乎压根没有理睬人的兴趣,或者说彻底忽略了已经走到他面前的吴斯,用房卡开了门,走进去,没转身就企图甩上那扇门。
用手和脚同时挡住即将被关上的门,吴斯可谓早就算准了他会直接甩门。
“很荣幸见到你,米勒导演,我是……”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我现在很困了,如果你找我有什麽事的话,可以继续在这里等,我睡醒了也许会有兴趣听你说上两句。”好说歹说米勒也是个拥有法国浪漫主义气息的绅士导演,骨子里不具备冉轩扬那什麽都敢做出来的狠劲,门被拦住了,没有再施加力气,反而好脾气地想要说服打扰他休息的人。
“现在是点16分,明天早上10点你约了所有男主角候选人试镜,地点离这里一个多小时路程,在去现场之前,你还约了这部戏的编剧一起喝早茶。如果算上提前准备的时间,你最多也就能睡到6点,还有3个小时不到,就算你在10分锺内搞定冲澡,躺上床,也只能睡2个半小时,在生理学上,一个充足的睡眠周期在90-100分锺内,这个时间段,正好处於第二个睡眠周期间隙,谁都会有的起床气。我不认为你在醒来後,还能腾出哪怕一分锺来听我废话。”
米勒没想到这个看似斯文的青年能叽里呱啦说上那麽长一串,还不带喘气的,又分析得面面俱到,没有可以反驳的地方。
挑了下眉,米勒放开门,转身走向里屋,也算是默许了吴斯此时的打扰。
“如你所言,我在躺下睡觉之前,还有十分锺,当然其中还包括洗澡的时间。”米勒边说边将外套脱下,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接著给自己倒了杯冰橙汁。
“我想知道,你为什麽要给冥宇出演男主角的机会?”
“我没有给他那样的机会。”
“……”
“只是给了他一个认清现实的机会,不然继续胡闹下去,不止是我,其他导演也会受到骚扰,就当做好事吧。”
橙汁还有半杯,米勒似乎也有些困得打了个哈欠,放下水晶玻璃杯,他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如果还是担心他的病情……”
“这并不是关键点,打个不好的比喻,如果一头狮子站在你的面前,没有任何束缚,我告诉你,他很温顺,绝对不会伤害你,请问,你会不会当它是一只猫一样拥抱它呢?”将衬衫的扣子全部解开,米勒喝光了杯中的橙汁,伸了伸胳膊,弯了弯腰,准备洗澡睡觉,“关键是,他已经吓到我的演员了,从心理上。”
说完这句,米勒直接踏进浴室,也没送客,丝毫不在意那个陌生人在自己的房间内逗留。
一部戏,不是只有一个演员,这一点冥宇已经认识到了,所以才会对其他人也作出相应的要求,渴望更高境界的发展,但同样的,对导演而言,这点就更为重要了,他要的是一个整体的效果,不会因为你一块积木太耀眼而放弃其他的积木。
米勒之所以会这麽说,是因为冥宇的那场试镜,太震撼却也……太恐怖了,那样的SOLO,让哪个演员敢出演他的对手戏?
再者,他的精神失控情况,也已经不是秘密,所有圈内人都知道的事实。就像所有人都知道,狮子是会吃人一样。
不过,这样一来,未免太不公平,那一次的失控,纯属意外,如果不是听到那样的消息……不能因为那一次,就彻底抹杀了冥宇这个人,以及他的未来。
冲进浴室的时候,吴斯压根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属於什麽性质,就这麽拉开了浴室的门,对著在温水花洒中冲洗著的米勒说道,“他是一个出色的演员,一个天才演员,请再给他一次机会,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那种失控的场面!”
是的,不公平,这对冥宇来说,太不公平。
米勒没有对吴斯的骚扰表示不满,也没有对他的话语立即做出回应,而是继续洗著他的澡,冲干净身上的泡沫,关了水,甩了下湿漉漉的头发,才转身用正眼看吴斯。
卸下了有些傲慢的表情,那垂在额间的金发也显得异常温顺,如果不是那双眼依旧犀利,吴斯甚至会产生他是否被自己说动的错觉。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公平或者不公平,只有事实,现在的事实就是,冥宇的演艺生涯已经毁了,在他爆出那样的精神病例之後,就已经不可能再有所突破,因为没有人会再给他这样的机会,你可以抱怨这个圈子的残酷,因为那也是事实,回去吧,好莱坞不需要他。”米勒伸出手,从吴斯的脸庞掠过,拿起他身後的毛巾,也不顾身上的水滴,擦著头发,走进卧室。
“哦!”突然想到什麽的米勒突然转身,带著笑意,“也许他已经很成功了,起码现在这个圈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他的存在,当然他也很幸运了,欲盖弥彰是一个不会被忽视的印记,永远留在这块土地上。”
不管是事实或者是谣传,它就像常识一样深入了人的大脑皮层,让你在看到冥宇的时候,都能联想到他随时可能失控对自己造成伤害。
这样的不公平──确实太过残忍。
也许在国内发展还好,正因为越专业,所以才会越知道可怕,那次的试镜,成了彻底枪毙冥宇的子弹,明明是那样出色的演员,明明是拥有那种天赋的演员,为什麽却连施展的舞台都没有?
然而,再不甘,吴斯也知道,诚如米勒所言,这一切已经不是谁努力就能改变的了,它已经成了事实,就和之前米勒的比喻一个道理,狮子会吃人这点,靠狮子、靠旁人再如何解释再如何表现,都无法令当事人对狮子有重新的认识,要怪只能怪,为什麽当初要让他知道,狮子其实是有可能会吃人的呢?
那一瞬间,吴斯甚至懊恼地责怪自己,为什麽要将他引领到这里来,让他面对这一切。难怪当初何乐会如此反对这一决定,这就是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之间最明显的差距吗?
又是什麽时候起,自己也成了理想主义中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