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哥唔的一声,扬起一只手臂,叠在般弱的头顶,他的脑袋也挨着她,唇齿溢出醺醺的热气。他使劲闻了闻她的腋窝体味,露出了肯定的神色后,便牢牢在她身旁扎根,哪里也不愿意去。
般弱:“……”
这个嗅点是不是太奇怪了。
抓周途中,四仔撅着屁股,爬向般弱,晃着一双胖嘟嘟的小手。
“要!要娘娘!”
般弱还没开口,胸口就被紧紧箍住,整个人双脚悬空。
师哥凶着脸。
“不!不给!我的!”
“要娘娘!花花的!”
老四发起脾气,去扯般弱的裙摆。
师哥两指挟起般弱的脸,嘴对嘴儿,狠狠啵了一口。
他宣誓道,“声声的!”
老四嚎啕大哭,从此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次日,师哥醒酒,四仔伤心了,扭过屁股不理他,老父亲哄得那叫一个焦头烂额。
般弱笑得极不要脸,还模仿他,“声声的!”
小师哥:“……”
至于那件大红喜服,被小师哥妥帖爱惜藏了起来,偶尔天清气朗,拿出来晒一晒,六仔已经学会了行走,摇摇摆摆靠着他的腿,指着喜服的刺绣,稚声嫩气地说,“爹爹,你看,小黄鸡,小黄鸡,喔喔,喔喔喔!”
这个时候,年轻俊秀的父亲总是不厌其烦指正,“那是你娘绣的鸭子,呱呱的。”
般弱忍无可忍,抽出鞋子暴打一顿。
“那是鸳鸯!鸳鸯!柔情似水的鸳鸯鸟!!!”
他笑得岔气,捉起她双臂,剪到腰后。
鼻尖抵着,摩挲着。
小师哥反问,“鸳鸯是鸟,不也是鸭子么?我可说错了?”
般弱想了想,好像说得过去。
“那你,冤枉师哥,怎么补偿师哥,这受伤的心灵。”
般弱受不了他那黏糊的劲儿。
“啧,你娇不娇气!”
娇气的小师哥抱她起来,转入内屋,跪她身侧,般弱当即蹬腿,“白日宣……呜呜……师哥我错了,是我娇气……”
婚后是怎样的呢?
春时,河岸飘起绵绵柳絮,他们一家八口,整整齐齐,看母鸭带小鸭过河。入夏,捉虾,捉螺,捉一笼流萤,拈鸡惹狗,干尽了坏事儿。秋社最热闹,同样拖家带口拎起小板凳儿,去凑庙会的热闹,这个要看高跷,那个要瞧吹糖人。
最冷的时候,大雪纷纷扬扬,他们全家就跟没骨头似的,瘫在炉子前烤脚,煨白薯。
般弱很满意。
尽管小师哥奶大了仔仔们,但纱笼里的第一只萤火,饺子里的第一枚铜钱,吹好的第一个琥珀糖人,永远都属于老娘。
甚至某天夜里,她被师哥潮潮吻醒。
“师妹,私奔可好。”
“唔……去哪?”
她睡眼惺忪,连鞋都没穿,小师哥就沉腰抱她出了屋。
他们离开时,岸边余着一两星灯火,昏黄暗淡,般弱赤着一双脚,被他握住脚心,裹进了鹙氅里。经过一段黑黢黢的漫长河道后,视野骤然开朗,温暖潮湿的山林驱散了雾气,光影缝隙细细密密,充盈着松针燃烧的香气。
去哪里度蜜月呢?
般弱正想着,风沙从身边呼啸而过,眼前展开一条苍然辽阔的茶马古道,远方驼铃悠悠传了过来。
从古至今的蜜月之旅从此启程。
到秦淮河畔,听支小曲,万种风情,不如师哥好腿。
看长安初雪,最好来个烧饼,当然热闹市井里,师哥炖汤最鲜。
因为江南多雨,般弱决定白手起家,批发卖伞,可惜艺术超前,卖不出去,只好让师哥卖笑,再忍痛清仓大甩卖。最恨大漠炙热,忘带防晒,所以天涯仗剑,最后闯出的是黑白双煞的威风。
对,她是黑皮的那个怨种。
等般弱好不容易养回一身奶白皮,她收到了一份请柬,诚挚邀请她参加云孙的满月宴。
般弱:“???!!!”
我!
规则之主!
万劫起源!
宇宙无敌不老美少女!
我他妈竟然都有第八代云孙了淦!!!
小师哥刮了下她鼻子,“妹妹要当远祖,高不高兴?”
般弱:“……”
并不。
此时此刻,我只想从这个太阳系消失掉。
当天,琴家大院名流云集,停满了限量豪车。
众人正谈笑风生,警员匆匆跑入,震惊到语无伦次,“老爷子,您的高,高,高……”
大家都沉浸在热烈的气氛中,猜测道,“莫不是天仰寺的高僧亲自来贺?”
琴家祖脉出身道门,不可思议的是,竟与佛家交好,双方有来有往,很是融洽。
“哎呀!这孙孙可太有福气了!”
“咱们也要好好沾沾喜气!”
警员吞咽口水,艰难道,“不,不是,是您的高,高,高……”他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是您的高祖母,高祖父,亲自登门拜访!”
太可怕了!
他传了那么多次话,就这一次感觉自己脑子要炸。
全场寂静。
“噗——”
最先忍不住的,是琴老爷子的知交,一张橘皮老脸笑得绽开。
“我说老琴,你这阵仗,啧,搞得有点吓人哈!”
老琴都办过百岁寿宴了,顶上的祖宗不得是棺材成精啊?
怪渗人的哪!
琴老爷子一袭唐装,渊渟岳峙,手边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原本在闭目养神,这一刻豁然睁开,虎目灼灼,“你说什么?!”
警员连忙捧上一个盒子。
“他们说,您看过了,自会分明。”
众人伸长了脖颈去瞧,里面不是什么珍宝玉器,也不是什么名贵药材,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布。琴老爷子低头嗅了嗅,露出一个极其缅怀的表情,“没错,这就是我六祖宗的当年尿布,我们嫡系传孙人手一条收藏留念,这味儿,够烈,够正宗!”
“高祖父啊,真是极极温柔细心的男人。”
众人:“……啥?”
随后,严肃沉稳的琴老爷子原地转起了圈圈,面料厚重的唐装飞扬起来,竟能旋出一朵花儿,看得人目瞪口呆。
老爷子怎么俏得跟少女似的!
“这可如何是好我都没做好见面准备!”
“我这头发要不要抿抿油?”
琴老爷子高兴得手舞足蹈,见众人都被吓傻了,他使劲跺了跺脚。
“哎!哎!都是木头!”
“还杵着这里做什么?快!快带我去!可不能怠慢了我高祖母高祖父!”
琴家大院前,般弱深深觉得,自己今天可能进不了这个门了。
你见过谁认亲送一块祖宗尿布的?
再说,就算你知道那是尿布,你还能闻出来那是你祖宗当年撒的不成?
太扯了。
更扯的是,这么多年了,这尿布小师哥竟然还留着!
于是当大家伙浩浩荡荡走出大院,就听见这么一番对话——
小师妹:“师哥,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小师哥:“师妹,你当年的尿布我也留着。”
小师妹摇摇欲坠,又一次受到了心灵的暴击。
不会错。
是这个声音。
琴老爷子无比激动,他在襁褓里听见过的!
“高祖母!高祖父!你们过来看我啦!”
琴老爷子像个活泼的小男孩,兴奋蹦跳过去。
“……嗳?”
般弱听见有人在叫。
季老爷子等人眼瞅着,那少女转过身来。
阳光从碎裂的云层万里奔来,油茶桂花在热风中舒展着枝蔓,高祖母留着一头软甜的水母头,发梢在脸颊两侧蓬松罩开,余下流出的小尾巴精巧编成了一条条细长浅粉辫子,俏皮闪烁披在肩膀,如同得意的猫儿,高高翘起两三根胡须。
她歪着脸,嫩嫩粉粉的唇肉涂了一抹玻璃唇釉,细闪着粉橘色的光泽,青春又俏丽。
大家面面相觑。
这,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