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不会把坐标给她。”坐先生突然出声道。
“为什么?用一个救命的人情来换很划算。”
“是陷阱的可能性很大,大仓小姐此行很危险。”
“她知道。”虽然折原以前也经常隐藏一些关键信息坑人,但面对大仓,他只是认为没有说的必要。“她没有别的线索,而且认为这是必须要做的事。”
“大仓小姐是位豪杰。”
折原扯着嘴角冷笑了一声:“她就是个疯子。”
“您应该尊重她。”坐传助一如既往地鄙视着折原临也:“您这样的人渣没有资格评价她。”
折原一时半会儿没说话。过了许久,他再次轻声重复道:“她就是个疯子。”
他想起在来横滨的直升机上,他因为疼痛大脑一片混乱,却因为激素的作用又异常地亢奋。他胡言乱语地讲述着他曾经的“丰功伟绩”,颠三倒四地说着那些有关人类的“故事”。
他讲到了跟着他的小男孩和小女孩,遥人和阳茉理的事。
遥人的父亲本和阳茉理的父亲是好友,合伙开了公司。遥人的父亲发现公司里有人徇私舞弊,为了保全阳茉理的父亲,假装和他吵架,把他赶出了公司。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阳茉理父亲,在折原的情报下,找到了遥人父亲,将他杀害,然后才发现了事情的真相。痛苦不已中,他出意外死了。
之后遥人的母亲,又在仇恨中捅伤了阳茉理的母亲,两人双双入院。
从此两个孩子失去了父母,折原就把他们带在了身边。
本来折原是有机会阻止这一悲剧的,他知道遥人父亲的苦衷,却没有直接告诉阳茉理的父亲,只是在对方动手前暗示了他。然后就这样看着他走上了末路。
不明所以的遥人崇拜他,知道真相的阳茉理痛恨他。因为欠了他人情不得不被他雇用的坐传助鄙夷他,这些折原都无所谓。
但大仓烨子,听了这个故事,却没有轻易地评价一切,她只是坐在病床边,一直握着他的手,认真地听他断断续续地讲完,然后问了一句:“还需要打一针止痛药吗?”
折原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笑出了声。那个人居然轻易的明白了一切,这种感觉真是奇妙。
她说:“就算是三岁的小孩,脑袋空空像个巨兽,情绪阀门等于没有,但也应该被尊重,被信任,被坦诚相待。他说他要自己上台阶,你就让他上,不要把他抱上去。不然他就会挫败,就会无能狂怒,就会情绪障碍。”
她还说:“临也君,你不要以为自己有五岁了,就可以去欺负三岁的小朋友,很幼稚。当个成熟的大哥哥行吗?”
明明是被嘲讽,他却感到莫名的痛快。
折原临也闭上了眼睛。他其实心里一直清楚,他为何会对遥人和阳茉理的父亲的故事感兴趣。因为他曾经在池袋,做过同样的事情,他用信息的格差,将平和岛静雄逼到了墙角。平和岛就用更加直接的暴力回应了他。
——但是最后那个人收手了。他、放、过、了、他。
他们各自拥有一种力量,信息暴力和直接暴力。平和岛静雄最终驯服了巨龙,掌控了自己的力量。折原临也却失控了。
什么呀,这样他不就是输得很彻底吗?
所以他逃离了池袋,逃离了自己的失败。
自己刻意逃避的东西,就这样被人轻易地看了出来,折原忍不住出言讥讽道:“对大人就‘尊重祝福’,对小孩就孜孜不倦?”
大仓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笑道:“你知道吗?我一开始的职业规划,其实是做个老师。”
“什么?”
“教育是消除信息不平等的最大渠道不是吗?不然你为什么要把遥人和阳茉理带在身边呢?那两个孩子在你这里,不是学到了很多吗?”
“我可没有特意教他们什么。”
“教育并不一定要在课堂上。教育也是言传身教。孩子是白纸一样来到世界上的,在没有获得知识和技能前,就把他们丢到大人的决斗台上是不平等的,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这么想的人是你自己吧?”
大仓自嘲地笑了笑:“倒也是这样没错。”
后面的记忆就有点模糊了。
折原临也想起大仓的那个笑,想起她说她想当老师时那种诚挚又纯粹的眼神。
他回过神来,突然出声问身后的坐先生:“你说等她回来,邀请她一起去看一场棒球赛怎么样?之前不是有人送了门票?”
坐先生语调平平地回答:“我认为在球场约会不是一个好主意。”
“不是约会那种庸俗的东西啦。”折原兴致盎然的比划着:“沐浴在三万人的欢呼中,看着他们为每一个得分雀跃或者沮丧,然后为这人类汹涌的情绪致以崇高的敬意,一起鼓掌喝彩,不是一件非常值得期待的事吗?”
坐先生默默地看着他,眼神里甚至有一种怜悯:“你会被甩的,被大仓小姐像拂去衣服上的灰尘一样轻描淡写地甩掉。”
“都说了只是邀请她看棒球赛啦。”
“好吧,棒球。”坐先生耸耸肩:“你懂棒球吗?”
“当然,那种基本的知识......”
“游击手的位置位于几垒和几垒之间?”
“呃......”
“海边风大,还是回去吧。”
坐先生冷漠地拍了拍折原的肩,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