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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室寂静。
扶容喝了安神药,这时被喊起来,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他低着头,握着那块小牌子,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昭”字,神色认真,眼里只有那块牌子,正斟酌着,要怎么去见太子殿下。
秦骛坐在他面前,低声道:“不会的,扶容,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护住你的。”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扶容的手。
可是扶容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把两只手塞进被子里。
他还以为秦骛要抢走他的令牌。
秦骛哽了一下,喉结上下滚了滚,嗓音低哑:“我没有要抢,是我找到这个东西,把这个东西还给你的。”
扶容紧紧地裹着被子,只露出脑袋,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秦骛低声道:“我带着人找了很久,找了一天一夜。”
他低下头,看看双手,再看看身上,试图找到一点自己辛苦的证明。
秦骛把自己的双手递到扶容面前:“你看,我的手都磨破了。”
殿中一片漆黑,扶容什么也看不见。
扶容轻声道:“可你刚才说,轻轻松松。”
秦骛哽了一下。
好罢,“轻轻松松”确实是他说的。
他喜欢在扶容面前,展示自己有多厉害,有多无坚不摧,这世间的所有事情,对他来说都易如反掌。
他也不会在扶容面前卖乖卖惨。
那样显得他无能,秦骛理所当然地以为,扶容跟他,一定是因为他厉害,能护住他,倘若他不厉害,扶容就不跟他了。
秦骛从来都不会这些,以至于此刻,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秦骛顿了顿,只是低声重复:“我会护住你的,不会让你死的。”
他语气笃定,仿佛势在必得。
扶容低着头,垂了垂眼睛,轻声道:“秦骛,你骗人。”
秦骛猛地抬起头:“我没骗人。”
下一刻,他瞧见扶容偷偷打了个哈欠,便收敛了语气。
总不能把扶容给吵醒。
秦骛知道,现在是扶容喝了安神药,没什么精神,他才敢这样和自己说话。
若是扶容清醒过来,再要这样说话,只怕就不能了,他也会暴露自己重生的事情。
还是收敛些好。
秦骛端起放在旁边的半碗汤药,舀起一勺,递到扶容唇边:“喝药,喝了就睡觉。”
“嗯。”扶容轻轻地应了一声,含住勺子。
秦骛就这样喂他喝完了剩下半碗汤药,想要摸摸他的额头,却被扶容躲开了。
扶容抱着被子,往榻上一倒,哧溜一下,动作流畅,钻进了被窝里。
秦骛的手停在半空,虚空握了一下,便收了回来。
扶容收拾好被子,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秦骛端起药碗,刚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忽然想起什么。
他垂眼看着扶容,努力放轻了语气:“扶容,那个牌子,你别抱着睡觉。”
扶容闭着眼睛,平躺在榻上,好像没有听见。
他两只手交叠放在身前,缩在被子里,显然是把令牌攥在手里了。
秦骛伸出手,没碰他,拽了拽被子,语气不自觉加重:“扶容,牌子拿出来,别抱着睡觉。”
听见他命令的语气,扶容不自觉哆嗦了一下,紧紧闭着眼睛,睫毛微颤。
秦骛清楚地看见,连忙又收敛了气势,放轻声音哄他:“扶容,抱着睡容易硌着,拿出来,拿出来睡。”
是会硌着,但不是硌着扶容,是硌着秦骛。
扶容抱着太子殿下送他的东西入睡,秦骛心里自然不舒服。
他使尽千方百计,想要把那个牌子,从扶容的被窝里拿出来。
秦骛无比懊悔,他不应该在扶容睡前,把东西拿给他,他应该等明日扶容起来了再拿给他。
他再弄两道伤痕,装一装可怜,扶容肯定吃着一套。
结果现在……
他明显感觉到,遇上扶容,他一贯的谋算都算不起来,和以前越来越不一样。
秦骛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扶容就拽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这一个翻身,好像就耗尽了扶容所有的力气,他呼吸匀长,很快就睡着了。
秦骛端着空碗站在榻边,低头看他,低声道:“好吧,抱着睡也行。”
反正他把东西找回来,就是为了哄扶容高兴的。
秦骛说完这话,便放下帐子,转身离开。
帷帐垂落,门扇轻轻关上,一声轻响。
秦骛离开房间的瞬间,床榻上的扶容忽然吸了吸鼻子,拽着被子,盖过头顶。
疯了,秦骛真是疯了。
他现在做出这副委屈模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去找令牌、喂他喝药,还对他说这些奇怪的话。
可是这些事情,和前世自己为他做过的事情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想挽回吗?还是回心转意了,想弥补他?
扶容觉得不太可能,他太了解秦骛了,秦骛是一个利益至上的人,他做的每一件事,背后必定有无数个原因、无数个好处。
他现在这样,大约是因为习惯。
秦骛习惯了自己跟小随从似的,整天围在他身边打转。
秦骛习惯了只要朝自己挥挥手,自己就会颠颠地跑上前。
秦骛习惯了……只要往边上一伸手,就能拽到一个男宠来做那些事的生活。
平心而论,扶容身边若有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他也会在失去之后开始怀念,他也会理所当然地把这个人当成是自己的所有物。
再一次失去他的时候,必定发疯。
秦骛现在这样对他,无非是因为习惯了。
没关系,扶容想,秦骛既然能习惯有他的生活,肯定也能习惯没有他的生活。
扶容想明白了这一点,满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坚定自己的想法。
没多久,药力发作起来,扶容打了个哈欠,这回是真的准备睡觉了。
他闭上眼睛,进入梦乡。
睡着的前一刻,扶容还在告诉自己。
别回头,他已经走到一半了,他已经认识了这么多前世不认识的人,他还学会了这么多前世不会的东西,他更不能回头了。
继续走,不回头。
另一边,秦骛从正殿里退出来,把空碗交给侍从。
秦骛转身回了后殿,没有要人伺候,只是解了外衫,净手净面,在蒲团上坐下,开始摆弄香炉。
他今天晚上是睡不着了,只能焚香打坐,打发打发时间。
他熟练地焚香,口中念念有词。
可是他心神不宁,总是想到扶容对他说的那些话。
——我恨死殿下了!
——做五皇子的伴读,会死的!
扶容是这样想的。
秦骛无从辩驳。
前世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