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扶容的生母,兰姨娘一口咬死他还没十六,再加上扶容身材瘦小,看起来实在不像十六岁的模样,他这才进了掖庭,没有和其他男丁一起流放。
临走前,兰姨娘抱着他,一边大哭,一边偷偷往他的衣袖里、腰带里,还有鞋子里塞了许多碎银子。
扶容本来不想要的,想让娘亲自己留着,吃点好的,毕竟娘亲也要去教坊。
可是兰姨娘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乖,娘亲还有,你也拿着,往后你出了宫,来教坊见娘亲,也是要给钱的,不给钱他们不放人。”
扶容用力地点了点头,收下了钱。
也是因为娘亲的这句话,扶容在前世,死守着这些钱,一分也不肯花,想要攒着钱,去教坊看娘亲。
冷宫和教坊就隔着一道宫门,近在咫尺。
结果……
扶容却再也没能见到自己的娘亲。
扶容进掖庭没多久,兰姨娘就死在了教坊里。
直到第二年夏天,扶容抱着自己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替秦骛出宫送信,送完信想去看看娘亲,教坊嬷嬷才告诉他这个消息。
想到娘亲,扶容低着头,没忍住揉了揉眼睛。
不过幸好,现在还来得及。
他才刚进宫,娘亲还没死。
虽然他把钱全部给了喜公公,但是至少,这一次他不会被困死在冷宫里,他还可以去争取做六殿下的伴读,去做其他贵人的侍从,他总能找到机会的。
这样想着,扶容擦干眼泪,认真思考对策。
忽然,他的耳边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扶容,我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
扶容抬起头。
喊他的是一个和他一样、穿着靛蓝粗布衣裳的宫人,年纪和他差不多,脸圆圆的,身材微胖,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扶容一时间忘了他是谁。
那人低声道:“我找到个门路,可以做六殿下的伴读,把你身上的钱给我,别发呆,等我当上了皇子伴读,我就可以帮家里洗脱冤屈了。”
扶容想起来了,这是他的弟弟,扶玉。
扶玉是大夫人的孩子,是正儿八经的嫡子,如今也被没入掖庭。
前世他也来找过自己,管自己要钱,扶容没有给他,他恼羞成怒,还打了自己。
后来扶容也没有了他的消息。
扶容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没钱。”
扶玉一听这话,立即瞪眼吓唬他:“别装傻,我知道兰姨娘给你钱了,拿出来,你不想救父亲和母亲了吗?”
扶容又摇摇头:“不想。”
扶老爷家大业大,他和娘亲却还是过得紧巴巴的。
大夫人刻薄,他和娘亲就过得更惨了。
扶玉霸道,总是欺负他。
扶玉为什么会以为他想救他们?
他只想救自己的娘亲。
果然,扶玉一听这话,立即恼羞成怒,高高地扬起手。
扶容前世就被他打过一次了,这回长了记性,连忙后退一步。
扶容扭过头,看看其他宫人。
他们都站在旁边,只是低头扫雪,暗地里往这边看,瞧着热闹。
扶玉还要打他。
扶容又退了一步,鼓起勇气:“各位,这位是我的弟弟扶玉,文采斐然,念书时备受先生喜爱,他也想做六殿下的伴读。今日他若打了我,我告到喜公公那儿去,还请大家为我作证。”
扶容一句话,只有一个意思——
扶玉是所有想当六皇子伴读的人最大的竞争对手,他要是打了人,他们一起告去喜公公那里,就能把他拉下来。
琥珀最先反应过来,朗声道:“扶容,我们给你作证。”
扶玉高高扬起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最终放了下来,他咬着牙道:“好,扶容,这回算你聪明。”
扶玉转身离开,扶容松了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敢跟扶玉呛声,他看起来平静,其实心里紧张得要命。
他从骨子里畏惧扶玉,可是……
只要一想到娘亲正在等他,娘亲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扶容就不得不逼迫自己强硬起来。
前世跟着秦骛,秦骛的阴谋招数,他也学了一点。
扶容低下头,看见自己紧紧地捏着扫帚的手,因为太过用力,都发了白,圆圆的指甲嵌进手心里,留下几个印子。
扶容回过头,同宫人们说了一声:“多谢你们。”
“不客气。”琥珀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识字,跟着我们一起学点,要是能有一个人中了,我们这帮人就都发达了。”
扶容看着他热切的目光,点了点头:“嗯,不过从前家里的先生总是只教扶玉,我懂的东西也不多。”
琥珀亲亲热热地搂着他:“没事儿。”
大雪下了一整天,扶容就在外面扫了一整天的雪。
天擦黑时,扶容和几个宫人一起去膳房,把今天的晚饭给抬回来。
一大盆糙米饭,一些青菜拌豆腐,还有一盆看不见蛋花的蛋花汤。
扶容不觉得简陋,捧着碗筷,给自己打了满满一碗糙米饭。
他坐在角落里,嚼着米饭,发现自己没有想吐的感觉,忍不住翘了翘脚。
前世他快死的时候,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吃进去就吐出来。
能吃东西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吃完晚饭,琥珀拿出纸笔,放在桌上,一群人围在一起,问扶容念过的诗文,嘴上说着一起学点,等当上了伴读也是一起的。
扶容努力回想自己前世今生学过的东西,对他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等扶容想问问他们的时候,他们要么含含糊糊地不说话,要么随便说两句,只有琥珀洋洋洒洒,跟他说了许多。
一群人时不时挤眉弄眼,暧昧地笑一笑,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
扶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时,喜公公在门外喊了一声:“扶容,出来。”
“是。”扶容应了一声,起身出去,“公公,有什么吩咐?”
喜公公从怀里拿出两本诗文册子:“喏,有位贵人给你的。”
扶容不解:“贵人?敢问是哪位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