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膝下有黄金,向无德就靠这么发财,反正从小到大没被当过一回事,他在向家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向家人”,父母大概爱他,但对他也没什么“望子成龙”的期盼。
他年少不服气过,险些误闯了禁地,彻底惹了他们发怒,被当着众人的面打骂,先给蛇塔磕了九次头,再一间间给死寂的宅子磕头,有一间据说里面供着他的曾祖父,向家的“功臣”,这在恳请神明和先祖原谅他的冒犯。
他被按在灰冷的砖石,一叩是卑微的土,一抬是高大的人,他的眼睛够不到他们的脸,只知道很高,他这辈子可能都看不到了,耳边是盘蛇铃动,他猜,神明大人可能真被他吵醒了一瞬,从时间背后的神迹里闲散地看了眼他的笑话。
自那天起,向家就没人给过他好脸色了,于是他学会了仰头看人,幸好他犯事时年纪小,平平无奇地长大,连这等恶行就都能被抛之脑后了。
唯独一次老夫人拍过他的肩膀,说:“这片地很低,人死了,总要归回这里,去更低的地方。”
对他而言,只要能把自己的命托起来,什么都可以再低一些,低到尘埃里也无关紧要。
但他很快发现,嬉皮笑脸好像不太管用。
杀咒将他包围,他终于清楚明白,孔知晚没开玩笑,动了真格。
孔知晚没搭理他,她杀咒没有石漫用得熟练——咒令本就是非常,用多了施咒者就“腌入味”了,所以杀咒用得广,但谁都不敢熟。
不如说她所知的非常道里,没人比石漫更熟练了,那人不怕杀孽满身。
但论杀意,她还真能一较高下。
也算妻唱,妻随。
她只字未说,杀咒就对着向无德的命门而去,向无德一惊,贪生怕死之徒,竟然生生忍住了逃跑的欲望:“您就不怕我来之前,已经给别人透了底!”
“哦,你算计我。”孔知晚却勾了下唇,“我就是怕,才要杀你。”
她说:“这里是古董行,你不是说古董行是我的地盘吗?我的地盘,有一寻常人冲撞了非常,命数全失,魂灭身空,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向无德心里直骂人,石漫那杀神都把“法治社会”挂在嘴边,虽然这话在他们生死无形间的非常道里实在可笑,但一个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一路奖学金到名校毕业的高材生,怎么这么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我当然不可能告诉别人!”向无德瞬间否决刚才的自己,“这种争斗里,两面吃准都不得好,何况向少用咒毒威胁,只有您能救我——我此次前来除去了所有痕迹,光是路线就换了七次,还有四个人做障眼法,连从云海市含泪砸下的咒具都用了,就差瞬移到你眼前!”
“你倒是用心。”孔知晚从书中抬眼,凉薄中有点笑意,“那日就你们两人,向子旭那人,最喜欢让别人瞎猜,不会和你多说什么——那他让你看到什么了?”
向无德瞪大眼睛看着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在消息里提醒过向子旭盯上他,而种在皮肉里的凤凰火已经说明了一切,孔知晚不会不知道,她难道就没想过,万一他开口,火就把他烧成一捧灰呢?
他最后只能说:“……可您需要我!”
“你说错了,向无德。”孔知晚又看书去了,“我不需要。”
他终于看懂孔知晚眼里的笑,冰冷冷的,谁都不信任,他曾经够不到脸的高大人物,在她眼里,大概也如他们看他一般,只是无足挂齿的灰。
向无德的双唇蠕动半天,像两条缠在一起的肉虫,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杀咒的煞气吹开他的渣男锡纸烫,他闭紧眼睛。
……
“?”
他瞬间睁开眼睛,没有击中目标的杀咒已经散去,屋子里安安静静,桌边老板椅里看书的女人连姿势都没变,一切就像他汇报工作时,开小差睡着做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