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的惨叫打破了大殿之上过于凝滞的氛围,也将八皇子乃至于朝堂之上石化的群臣从震惊当中唤醒。
有心说句什么,可是……
还,还是算了吧。
皇太子殿下他看起来有点癫,最好别惹他。
刘进几乎是飘似的进了大殿,来到父亲身边,一张脸憋得通红,嘴唇嗫嚅几下,最后还是没能发出任何声响。
眼见着他爹尿完之后抖了抖,麻利的把裤腰带系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有些诧异的瞧着他:“你怎么来了?”
又问:“你祖父呢?”
刘进:“……”
刘进想抓着自己的头发发疯大叫,更想问一问他——爹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真的能这么镇定自若的跟我说话吗?!
还是说刚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觉?
往那张坐席处看看。
有可疑的水渍正往下滴……
第四张座椅处周夫人的父亲一张老脸上极其生动的浮现出踌躇又害怕的神情,想往边上躲一躲,又不敢把动作搞得太大……
刘进:啊啊啊啊啊!!!!!!
他想发疯,偏偏还不能发疯。
经历了刚才的事情他也看明白了,就算自己真发疯了,也一定是疯不过他爹的。
所以最后他只能既崩溃又憋屈的回禀:“父亲,是祖父叫我和八叔来这儿瞧瞧,令八叔约束海西侯,也叫儿子劝一劝您。”
刘彻面露了然:“噢,原来是这样。”
往他身后看了看,又招呼八皇子过来:“小八,还不依照父皇的吩咐,来约束海西侯几句?”
还呆在门外的八皇子:“……”
刘进跟他八叔几乎同时戴上了痛苦面具。
刘彻仿佛没察觉到八皇子整个人已经裂开了,笑的亲切又和蔼:“愣在这儿做什么?过来啊,这几步路,难道还要你侄儿去请不成?”
八皇子脚下虚浮的走进殿内,到他大哥身旁站定,眼神飘忽的看看那张坐席,再看看他快要哭了的舅父,不由自主的红了眼圈儿。
他也要哭了。
大哥他怎么这样啊!
太过分了!!!
刘进饶是向来厌恶这个叔父,这会儿也不由得心生同情,不愿将事情闹得更大,忙近前去打圆场:“乐府怎么停了?继续演奏啊。”
待到琴瑟钟鼓之声响起,萦绕在大殿之上的尴尬略略淡去之后,又低下四的请求自己的父亲:“今日毕竟是老人家的寿辰呢。”
刘彻善解人意的点点头,得饶人处且饶人:“你说得对,还不快去请你祖父前来?当心误了好时辰。”
刘进看他肯退一步,暗松口气,拉上八皇子,转身往偏殿去请皇帝。
而刘彻环视一周,眼见殿中诸多人尤且跪在地上,主打的就是一个呆若木鸡、满脸震撼,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又半真半假的责备太子家令苏武:“怎么也不知道提醒我,叫诸位社稷肱骨起身?”
苏武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殿下恕罪,是,是臣失职了……”
赶忙请殿中群臣落座。
那些个跪了许久的人终于能站起来短暂的活动一下腿脚,继而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
在欣慰于“坐着果然比跪着舒服多了”的时候,他们又忽然间意识到另外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来,身体齐齐僵硬一下,不由自主的往海西侯处瞟了一眼。
海西侯尤且跪在原地,脸色尤且如同熟透了的茄子。
坐?
叫他上哪儿去坐?
外戚第二张坐席?
早先坐过去的时候,还能说是不知者不罪,可现下皇太子发作了礼官,又打了太常的脸,连带着御史也被问责,再腆着脸往那儿去落座,就真的是取死之道了!
可要是到他自己的坐席上去落座……
啊啊啊!!!!!!!!
李广利忽然间很想发疯!!!!!
他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侍立在侧的侍者,希望他们能够主动提出替自己换一张坐席。
然而那些个宦官哪里敢冒这个险?
尽管海西侯近来鲜花锦簇,但他毕竟只是个外臣。
尽管八皇子倍得皇帝宠爱,但他毕竟只是个皇子。
而宫中的宦官,却都要在皇后手底下讨生活,谁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帮李广利这个忙?
对于他那求救的眼神,只能视若无睹。
李广利又希望皇太子能赶紧离开这片区域。
他当然不敢去坐冠军侯的位置,但是也不想去坐自己的坐席,他只想取个中,老老实实的跪在原地,直到这场炸裂的宫宴结束。
然而皇太子却没有任何打算离开的表现,甚至于好像要在这儿扎根似的,执后辈礼同魏大将军说着话。
先问舅父的身体,继而又问起舅母平阳公主如何,最后还谈论起了身在渭南的冠军侯……
魏大将军好像也没有察觉到他的窘迫,神色和善的跟外甥说着话。
这是李广利人生中最灰暗的记忆,且注定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