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王翦一觉睡醒,只觉得神清气爽,甚至于有种想要迫不及待的到王上面前去,继续与之畅谈的想法。
一直以来,他都有一种感触——那就是王上的步子仿佛有些迈得太急了。
王翦只能算是半个政客,于他而言,最重要的那重身份,始终都是将军。
朝局上的事情他或许不懂,而王上称霸天下的大业,也绝非如他这样的臣下所能深知了悟,但是行伍之事,此时的大秦,却没几个人能够跟王翦比肩。
是以他能够清楚的意识到,王上的心,太急了。
不管是出于先前数次对外征战的接连胜利所带来的踌躇满志也好,亦或者是急于削弱王氏一族在军中的地位也好,王上近来频频将目光落在年轻的将领们身上,这令王翦感到不安。
他并不是担忧自己的前程和儿孙荣禄。
他只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如若王上,乃至于王上的智囊团继续保持这种对外军事膨胀心态的话,早晚都要栽一个大跟头!
而栽完这个跟头之后,大秦还能继续站起来吗?
王翦不知道。
然而可悲的是,他意识到了冥冥之中可能会有的失败,却无力阻拦,锐意进取、固执刚强的王上,一旦铁了心要去做一件事情,哪里是会被旁人劝服的?
原先的世界线上,秦国在楚国身上栽了一个跟头,摔得头破血流。
嬴政闻讯之后立即前往王翦府上向他致歉,请他出山主持攻楚之战,然后说出了那句著名的“将军虽病,独忍弃寡人乎?”
但是在昨晚,积蓄在王翦心头的阴霾,尽数一扫而空了!
王上他原来是知道的!
王翦心下不无惭愧,又有些自嘲,而在这两种情绪之外,更加浓烈的,其实是一种无言的感动。
秦国有一位这样的王上,我虽老,有生之年,也能见到他一统六国吧?!
只是他在感慨兴奋之余,思维到底还保持着足够的清明,酒逢知己的同时,也深知君臣之间的交际,并不似寻常朋友那般随意。
到底还是先去巡视军营了。
然而没走出去几步,就有亲信匆忙来报:“将军,出事了!”
亲信面有急色,却不敢高声,环伺左右,见无人注意,才附到王翦耳边去,低声道:“就在刚才,王上亲自点了一支五千人的骑兵,说是要亲自带领他们出战……”
王翦哈哈大笑,浑不在意:“你这小子啊,难道把我们王上当成六国那样深宫之中、养于妇人之手的无能之辈了吗?如果你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
“倘若王上不是王上,而是出身将门,在沙场上所取得的成就,只怕未必会逊色于我!”
王翦信心满满的一挥手:“放心吧,我很了解王上的秉性,其人谨慎沉稳,胸有谋略,不会是狂妄冒进的人,无需忧虑!”
亲信神色有些迟疑,只是见主帅这结论下的铿锵有力,到底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王将军是何等人物,看人的眼光怎么会错?
他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
遂告退去忙自己的事了。
王翦沿着既定的路线去巡视军营。
约莫一刻钟过去,亲信又匆忙赶过来了。
“就在刚刚,王上又点了一支五千人的骑兵出来,却不让他们立时随行,而是说午后才是他们的战场……”
王翦耐着性子同他解释道:“我不是说了吗,王上谨慎沉稳,不会做危险冒进的事情,无须担忧!”
亲信听罢,也觉得有理,遂告退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又过了一刻钟,亲信气喘吁吁的狂奔而来。
“将军……”
王翦勃然大怒:“都说了王上谨慎沉稳,不会做危险冒进的事情,无须担忧——再敢啰嗦,即刻军法处置!”
亲信将要出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了,一张脸憋得涨红。
神情踌躇许久,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可是将军,王上带着人走了,真的不用管吗?”
王翦:“我都说了王上谨慎沉稳——嗯?!你方才说什么?!!”
亲信小心翼翼道:“王上带着人走了啊……”
王翦:Σっ
……夭寿了我的知己!
你这主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啊!
……
而与此同时,蒙恬骑在马背上,也在问弟弟同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