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
除非,发疯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作为一种手段存在的。
刘彻心平气和的跪在原地,既没有因为天子的命令而面露不安,更不曾显露惧色,好像刚才入耳的是一道细雨,而不是一道随时都可以取他性命的天子旨意。
而高塌之上,天子的目光像是流动又凌厉的风,不停歇的在所有他想要观望的人脸上停驻。
惊骇不已的近臣们。
神色自若,眉宇间却微露焦灼之色的太子妃。
还有自始至终都气定神闲的……
东宫皇孙!
即便天子仍旧因为东宫的欺骗与利用而满心愤怒,此时也不禁在心中暗自叫好!
世人所谓的刀斧加身而面不改色,也不过如此了!
也是到了这一刻,这个孙儿才真正的从他手里拿到了储君大位的入场券!
天子不再将心神分给其余人,只紧盯着死而复生的孙儿:“和亲关系重大,两朝业已缔结国书,你怎么敢用颖娘来赌?”
刘彻道:“因为我知道,我不会输。”
天子神情中浮现出一抹讥诮:“因为颖娘是朕的孙女,你觉得朕会顾惜骨肉之情?”
“不,”刘彻却摇头道:“对您来说,一个孙女并不值什么,但您坚持了一生的志向和信念,价值之高,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天子的神色随之变得郑重起来:“你坚信我不会真的让人出塞和亲?”
刘彻道:“是的。”
天子眼底不无嘲弄:“你真的相信?”
刘彻道:“我真的相信。”
天子却又一次道:“你难道连一丝一毫的怀疑都没有过?”
刘彻道:“没有。”
然后他告诉天子:“因为抵达北关之后,坐在出塞和亲车架上的公主不是颖娘,而是我。”
天子为之语滞,神色迟疑的注视他半晌,忽的道:“你既然没有死,又为什么要假死?”
说完,他甚至没有给刘彻发声的机会,便一掌击在塌上小几,厉声道:“因为你心怀不轨!你跟你的母亲,你的姐姐们,合起伙来欺瞒于朕!你们该死!”
刘彻因而垂首,以示恭敬:“孙儿不敢。”
天子冷笑道:“看一个人,不是要看他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了什么!”
刘彻道:“孙儿只是为了自保,绝无忤逆不敬之心。”
天子怒喝道:“你是想拥兵在外,天子令有所不受!”
刘彻摇头道:“孙儿只是想保全性命。”
天子森森一笑:“从谁手里保全性命?!”
刘彻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皇叔们手里,还有……您手里。”
天子一声断喝:“大胆!”
刘彻却叹息一声,徐徐道:“祖父,您别忘了,孙儿之所以假死脱身,正是因为在回京路上遇袭啊,想要孙儿性命的,除了皇叔们,还会有谁呢?”
天子幽幽道:“你方才不是说,朕也想要你的性命吗?”
“是啊,”刘彻道:“让一个三岁小儿持刀,去迎战身形数倍于他的壮汉,这不是想要他的性命,又是什么呢?”
天子寒声道:“可是朕也给了你登上朝堂,与皇叔们角逐天下的机会,你竟如此不识抬举,反而说是朕要害你!”
刘彻微露讶色:“您其实并不想让孙儿死,只是想让孙儿与皇叔们相争,最后胜者,为本朝储君,承继大统吗?”
天子道:“你以为呢?”
刘彻便正色拜道:“您让三岁小儿持刀与壮汉搏斗,双方登上了同一个擂台,那就是生死之战,各凭本事了。”
“壮汉依仗的是他的蛮力与强横,小儿无法以此与他对抗,所以选择暂且退避,韬光养晦,直到自己长大到能够跟壮汉一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