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条政令有条不紊的自太极宫发出,经由内侍与三省郎官,最终传达至长安各处,这一日,遮天蔽日的雷霆几乎要将帝都覆盖。
前尚书左仆射董昌时也没能幸免。
没办法,他的职位太要紧了,这也就注定先帝当初要做的许多事情都没法绕过他,此事事发,难免要连带着背锅了。
嬴政与他共事久矣,倒也了解他秉性,知道并非附从作乱之人,便只下令削去官职,杖责二十,待到养伤结束,再行启用。
只是尚书左仆射是不可能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董昌时是个良臣,但却不是嬴政用得顺手的那种,他会另选个合适的职位给他。
董昌时对此结果颇觉庆幸——见了那么多要掉脑袋的前同僚,他只是挨顿打,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被pua的入味儿了。
他谢了恩,脱掉身上官服之后,又往殿外领罚。
二十棍,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尤其当下长安局势未明,行刑的人更不敢偷工减料,二十棍打完,董昌时已经站不起来了。
旁边观刑的内侍赶忙近前搀扶,董昌时就着他手臂发力,想要支撑起身体,视线前方却在此时出现了一双黑色官靴。
他强撑着抬起头,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王越笑吟吟的看着他,居高临下道:“哟,这不是前尚书左仆射吗,怎么这么狼狈啊。”
董昌时没理会他,半靠在内侍手臂上,艰难的站起身来。
王越就上前两步,拦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怎么,见了我这个尚书右仆射,连话都不会说了?”
董昌时身心俱疲,哪有余力同他纠缠,瞥了他一眼,勉强低下头,向他拱手示礼道:“王令君安。”
王越两手抱胸,觑着他,啧啧两声:“我还是喜欢你桀骜不驯的样子。”
说着,他转到董昌时跟前,跟那内侍一左一右将董昌时扶住。
董昌时就跟第一次见到他似的,匪夷所思的看着他。
王越没好气道:“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路啊!”
董昌时于是又将视线收回。
大概是刚挨过打的屁股太难受了,又或者是这日的风太过燥热。
他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鬼使神差的将心里边憋了好多年的疑惑问了出来。
“我说王越,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恨我啊?!”
董昌时百思不得其解:“我得罪过你吗?我们俩政见不合?但是据我的记忆,打从我入长安为官开始,你就一直跟我过不去啊?!”
王越冷笑。
这要是平时,董昌时也就算了,只是话都说出来了,他非得刨根问底不可。
“王越你说话啊,你别在这儿装哑巴,我知道你在听!”
王越不阴不阳的道:“我哪儿能跟您比啊,您是天才啊,三岁能文,七岁能诗,名震海内,十五岁就写了《循解笔录》出来……”
董昌时听得脸红,赶忙道:“那时候年少轻狂,后来回头再看,错漏数不胜数,实在是羞煞人!”
王越眼皮子猛地一抖,破口大骂:“你他妈也知道啊!还能不能行了?!你知道我那时候多崇拜你吗?那本《循解笔录》被我翻得都起毛边了!”
董昌时大吃一惊,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啊?!你?!崇拜我?!翻我的书?!”
王越冷笑道:“是啊是啊,我那时候就是太相信你了,考进士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在试卷上写了你给出的答案——他妈的就写错了那一个地方,落了个同进士出身!!!”
董昌时:“……”
董昌时:“?????”
董昌时一张脸涨得通红:“你放屁!”
他说:“你明明就是进士出身,当我不知道?!!!”
王越的咆哮声比他还大:“我娘是庄宗皇帝之女,我外公阅完卷,把我提溜到进士里边去的!!!”
董昌时:“……”
王越的科举题目:《我的皇帝外公》
王越:“彼时我年少气盛,深以为耻,不愿在长安丢人现眼,自请去了偏远州郡,一呆就是七年,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吗?!”
董昌时:“……”
董昌时声音都心虚的小了:“可我记得你入仕之后的考评都还不错啊。”
王越又是一声冷笑:“那时候我祖父是门下省侍中!”
董昌时:“……”
王越的述职报告:《我的宰相爷爷》
董昌时构思语言,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忍住:“所以你倒是在恨我什么啊!”
王越好像也被问住了,若有所思的想了半天,最后说:“大概只是在赌一口气吧……”
董昌时蚌埠住了:“你他妈——”
“这位前尚书左仆射,这边劝你最好把话咽下去喔。”
王越嗤了一声,斜睨着他,轻飘飘的道:“你不知道我这种小人都是睚眦必报的吗?”
董昌时:“……”
董昌时:( ̄~ ̄;)
老子上辈子欠了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