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战在中午时分终于结束,顾修戈率领的杂牌军又一次赢了,顽强地守住了西岸的防线。然而他们也付出的惨痛的代价,到处都是死人和伤员,修筑的防御工事被破坏殆尽,战场的景象一片萧条。

日军的攻击停止后,士兵们没有休息。他们在残肢尸体中寻找还活着的同袍兄弟,回收还可以使用的武器弹药。

黑狗把那把捷克式轻机枪从枪架上拆了下来,捧到怀里打量了一会儿,抬起一只手摸了摸脸色惨白的叶荣秋的脸:“阿白,你救了很多人的命,你做的很好。”

叶荣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但他只哭了一会儿,就抹干眼泪站起来,坚定地说:“我去修武器。”说完向那塌了一半的窝棚冲去。

黑狗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之间好像有点明白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斗,又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叶荣秋离开后,黑狗帮忙一起打扫战场。但是很快他发现了一件事——孟元不见了。仗一开始的时候,孟元还跟他在一起,可是后来战壕塌了,他们分头找隐蔽,那之后他就再没有见过孟元。

像上一次一样,他们把伤员抬到后方休息,将死去的同胞下葬。黑狗四处找人问有没有看见那个总跟在他屁股后面缠他讲故事的少年,在伤兵中来来回回进出,在死去的同胞中翻找,但是都没有找到孟元。孟元失踪了。

黑狗回到人群中,皮胡问他:“人找着没?”

黑狗摇头。

正在被救护兵包扎伤口的田强冒着冷汗勉强笑道:“那小子当了逃兵了吧。算了,别找了。”他肩膀被射穿,得亏了日军的高贯穿力低杀伤力的武器,他和那群少了胳膊腿的伤员比起来只能算是轻伤。

马霖讷讷地在一旁附和:“是啊,当了逃兵啦。”

谁都没有再说话。他们都知道孟元不会是当了逃兵。可他们都希望那小子当了逃兵。

死去的战士被埋葬后,人们在他们葬下的地方插上树枝。没有条件立碑,树枝就是他们的无字碑。

至今为止,黑狗和叶荣秋已经亲自经历了两场胜仗了,但是他们一点也不开心。从前在报纸上能够能而看到捷报的消息是让人兴奋鼓舞的,但亲自经历却不同。无论胜仗还是败仗,都是令人悲哀的,因为这是战争,会死很多人的战争,即使是胜仗,也要付出鲜血淋漓的代价。甚至就连看到日本人的尸体也会让他们难过,虽然刚才他们还在奋力厮杀。战争永远是上位者的错误,而承受的却都是些普通人。

打扫完战场,人们开始清点省下的物资。清点弹药的结果让人心寒。三门战防炮,还剩下最后一颗炮弹;两挺重机枪的子弹几乎告罄,最后可怜巴巴的几发或许可以拿来点射打麻雀加餐,只可惜打下的麻雀也不够一团的人填饱肚子;轻机枪和步枪的子弹亦所剩无几,摊发到每一个人手里,每人大约只有十几发子弹。十几发,面对敌人的机枪大炮,或许他们还应该省下一颗留给自己。这样的军需储备绝对不够他们再承受一次日军的进攻。

顾修戈听完汇报什么也没说,叫了一批未受伤的士兵去重修战壕和团部。这一次修建的团部比之前那个窝棚都不如,木头搭了个架子,垒了两捆稻草作为屋顶。修得太好也没有必要,谁都知道,他们不会再在这里呆很久了,也许是离开,也许是永远的离开。修完团部后,顾修戈让刘文用无线电和上峰联络,继续请求弹药补充和医护援助。

晚上战壕就修好了,士兵们又回到战壕里休息。江对岸今天没有再请他们吃一顿炮火全席,今天早上已经透支了,江对岸的情形现在比他们这里还要萧条。但是萧条是暂时的,日军新的支援很快就会到,并且会比这一次更多更凶猛。他们的野心太可怕,要三个月亡中华,多少血肉都挡不住他们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