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妙的是,那驿站里的前院停满了他们这样的马车,可见已经叫人住满了。
但明玥有些不死心,只让八角去探,又叮嘱他,“到底是晚些了,你小声点。”他们的车队,就停在驿站不远处。
八角自是和花镖头的一个弟子同去了,很快便回来,一脸为难,“果然住满了,不过驿站的小哥说,后院的坝子里还空着,咱们要是愿意,把车赶到那里,马车上睡一部份,余下的在大堂里休息,也好过这荒郊野外。”
明玥听罢,心想这自然是个好主意,出门在外就不好挑三拣四,到那小驿站里去,好歹有一堵墙围着,大家也能安心休息。
但又有些为难,“你可打听了,这住的是谁家?”
八角机灵,自然是问清楚了,“是那位镇守布云河的骁骑将军的家眷。”
明玥一听,竟是这样的巧事,心想若是人家愿意,那到时候也可结伴而行了。一面只叫传令下去,叫大家都仔细些,别弄出大动静来,吵着人家休息了。
众人也晓得这个道理,毕竟他们来得太晚,这个时辰驿站都熄灯了,怕是那宫将军的家眷早就歇下了,便都轻手轻脚的,马儿也招呼好。
等着一干人等进了驿站,拴好马匹放了草料,各人简单就着驿站给的热水吃着干粮,就准备在楼下大堂里将就一晚上。
至于明玥她们,则歇在马车里。
反正这启程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别的什么明玥没多准备,这被褥袄子的,一样不少,连那马车的车帘也是厚厚的,前面还安装了车门,所以关好里头也暖和,只有上面天花板处打开了换气夹板。
可这么些个人,除了她家的这二十来人,还有花镖头他们二十多人,这么些个大汉子就算是觉得放轻脚步了,但到了大堂里打地铺的时候,因为没有点灯,所以还是弄得乒铃乓啷的。
明玥在马车里都听着了,好生担心,只想着明日得给人家说声抱歉才是。
这正想着,就听到一阵婴儿啼哭声,听着这哭声,孩子该是七八个月大小才是,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的,楼上的灯也一下全亮了。
明玥一惊,同自家三个女儿面面相觑,“不会是被咱们吵到的吧?”
而且那孩子自打一开始哭,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倒是大堂里的灯也亮起来了。
起先花镖头他们去打地铺的时候,都没点灯,这会儿亮了灯,怕是楼上的人下来责备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明玥怕花镖头他们与之言语争锋,也不敢继续睡,忙起身披了氅子,打了灯笼过去。
煌月要同她一起去,明玥也没拒绝,这三个孩子的性子如今也算是都彻底显露出来了,虽然都是聪明,但灼云不大爱管俗事,耀光性子却是最软绵,倒是这煌月,对于什么事情都感兴趣,就像是有那用不完的精力一般。
因此明玥想,不都说凡事要从娃娃抓起么?那煌月有兴趣,带她去看看也可。
这厢也给她裹上了小披风,叫余娘子在这里陪着灼云和摇光,自己便领着煌月进了大堂。
只见着一个嬷嬷模样的老妪正在同驿站的小哥说话,“劳烦帮忙少些热水,越快越好。”
她说完,转头看到明玥,见她装束样貌,便料到了她的身份,一脸的歉意,“对不住了,这位夫人,我们家小哥儿近日不知怎了,总是半夜里哭嚷,吵着大家了。”
原来他们在楼上,自然是听到了这么一大队人马的动静,本来还以为是要起来给人腾出一两间房屋的,没想到人家压根没打算上来,而且不管人还是马匹,都轻脚轻手的。
这让那宫夫人也有些过意不去,尤其是自家老二哭起来了后,就越是担心吵了人家。
简直是同明玥想到一块儿去了,出门在外都怕麻烦了人。
所以明玥见老妪朝她道歉行礼,愣了一下,连忙笑着回道:“是我们吵到了你们才是。”又因那孩子哭声实在是叫人听得心疼,“既是小公子这样哭闹,此前可是找过大夫瞧了?”
嬷嬷也没想到,这位夫人竟然也是如此善解人意的,听她关忧,只见着小哥还没拿热水来,就回答着:“前儿路过一处小镇子的时候,找了大夫抓了些药,吃了是能安睡半宿,只是醒来仍旧时不时这样哭闹,尤其是到了半夜更甚。”
她说到这里,也不知是心疼小公子还是心疼他们少夫人,掉了眼泪。
明玥一听这话,心想那样的小地方,就算真有什么好大夫,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又只是路过,多半刚巧是遇着了庸医呢!
于是便开口道:“我家有位老爷子,正好是这一科目的好手,你去问一问你们夫人,若是信得过,我去请老爷子起来瞧一瞧。”
那嬷嬷一听,只觉得再好不过了。他们如今既是心疼孩子,又被孩子哭声吵得心烦意乱,只恨不得马上有个懂行的来治一治。
而且明玥也不是那来路不明之人,能住进这驿站的,那都是朝廷命官的家眷。
于是没有半点迟疑,“不必知会我们夫人,老奴这就能做主,还劳烦夫人去请。”
煌月却按住明玥的手,“娘您在这里,别处去吹凉风了,我去叫而鲁爷爷。”
本来那鲁老头是认了明玥做干女儿,但孩子们已经叫惯了爷爷,也今儿没改口喊外祖父,而且觉得也不顺看,不似老刀那般,叫个外公就好。
嬷嬷这才看到,明玥还牵着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劳烦小姐了。”
“不客气。”煌月已经起身怕出去了,声音像是风一样从穿堂里传过来。
大堂里的花镖头等人也都没睡,实在是这孩子声音太吵闹了,也都巴不得鲁老头快来治好,大家好得安宁。
很快小哥送了热水来,嬷嬷要给送上去,明玥却道:“那药不忙先吃,等我家这位老爷子来看过后,再做决定。”
老妪听罢,心想也是,便应了话,“老奴上楼同夫人道一声,这下来多会儿了,怕她着急。”
很快,老妪提着裙摆上楼去,片刻就下来,“夫人说麻烦了老爷子这么夜深还要被打扰。”
“不客气。”多结善缘,总是有用的。
须臾,鲁老头进来了,嘴里正是嘟嚷着,“你不去喊我,我也要起来的,不然这一宿甭好好睡觉了。”
说罢,朝明玥这里走了过来,“听这哭声,怕小儿邪风入体,没多大的事儿。”小孩子邪风入体,难免是肚子疼。
老妪见着鲁老头,忙招呼着一起上了楼去。
房间里已经乱了套,那宫夫人已经被孩子的哭声折腾得不成样子了,见了明玥一行人进来,只忙把孩子交给鲁老头。
她做母亲的,听着孩子这样哭,虽不知道孩子到底多难过,但是恨不得替孩子疼了。
鲁老头却叫她将孩子放到床上去,那孩子哭得手脚乱登乱抓,躺在床上挣扎,好叫那宫夫人担心,生怕孩子翻到床下来,正要过去扶着,好叫鲁老头诊脉。
没想到鲁老头压根不诊脉,反而是手指往那孩子肚子上的几个穴轻轻按去,她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章程,只是忽然有些担心,怕又是什么来路不明的。
正要开口阻止,没想到原本痛苦哭啼的孩子忽然就止住了哭声,身体也不再挣扎了,只一脸安宁地眨巴着那满是泪水的眼睛,打量着鲁老头。
这可比那小镇子上大夫抓的药都神奇,宫夫人一行人也是愣住了。
而此刻鲁老头已经收了手,又捏着孩子的大拇指,不知道按了什么穴,便松开手,退开身。
几乎是同时,众人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孩子小屁股底下传出来,一股子恶臭也同时散开,顿时满房间的臭味儿。
煌月小姑娘下意识地捂住口鼻,率先冲出房间,“我在外头等你们。”
鲁老头作为医者,却是十分尽责的,只将留下那原来的药来了瞧了,“莫要给孩子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孩子今儿拉一泡,明儿一早再拉一回,肚子里的脏东西清完就好了。”
这时候那宫夫人已经和手底下的人七脚八手地给孩子收拾,听到鲁老头的话连忙应声。
等她们把孩子拉出来的那些黑色臭臭清理干净,看着孩子似乎气色也好了许多,还冲宫夫人咧嘴吧笑,宫夫人一行人才想起来道谢,却发现明玥和鲁老头都回去了。
一时间万分过意不去,“方才一忙,也没同人家谢一声,劳烦嬷嬷去帮我瞧一瞧,若是人没歇息,叫人上来休息,咱们这里马上腾出房间,大家去楼下大堂挤一挤。”
那宋嬷嬷急忙出去瞧,不想看着楼下灯火已经熄了,又跑到那长廊尽头,朝着后院瞧去,马车里也没什么灯火,便晓得人家已经睡了。
就回来与宫夫人道:“四处都熄了灯,都歇下了,我方才打听了,他们也是要去青丘州的,这一路上夫人可与之作伴,到时候有的是机会谢。”只是还没打听出来是哪位大人家的家眷。
宫夫人听罢,也只好这样了。
于是翌日起了个大早,只叫自己家的厨子早早去厨房,煮了全部人的早饭。
除了他们宫家四十多口人,再加上那明玥家的,总共有八十多了。
所以动静也是弄得不小,花镖头一行人被惊动,再没了睡意,也是跟着帮忙搭手。
等明玥她们起来的时候,早饭已经好了。
听说是宫夫人特意安排道谢的,想着叫人家多做了这么多早饭,实在是不好意思,因此又叫余娘子给送了些从巧袖早前做的干粮过去,叫他们吃着换个口味。
也是这个时候,宫夫人才晓得明玥是谁家的家眷,硬是愣了半响,才道:“想不到这沈夫人竟然是个国色天香的绝色美人,难怪那沈大人谁家的小姐都瞧不上。”
“可不是呢。”宋嬷嬷方才在楼下又见着了明玥,只瞧着不但是美,便是她只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也显得好尊贵优雅的。“这上京的人还暗地里笑话沈大人没眼界,放着那娇花不要独爱那乡下狗尾巴草,可也不想想,能做出那般锦绣文章的,岂是个没有眼界的。”
这话惹得宫夫人笑了一回,“是了。”她都没好意思同宋嬷嬷说,她娘家那头,父亲也是原本想把小妹许给这沈大人的,但是见沈大人连其他大人家都拒绝了,就断了这心思。
也亏得她爹不是别家那样高调,不然如今同沈夫人见了面,着实尴尬得很。
又问宋嬷嬷,“沈夫人他们几时启程,咱们同他们一道吧。”
宋嬷嬷笑道:“定了辰时二刻,沈夫人邀咱们一起了,老奴就是来回夫人的。那沈夫人还说了,咱们这里有奶娃娃,若是赶不及,可多等咱们一会儿。”
“哪里好叫人家等的道理?你快让大家收拾。”今儿早上小儿子又拉了一泡,吃得也好,宫夫人虽不知道那老爷子是如何办到的。所以即便人家不同意同行,她也要死皮赖脸跟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