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能分辨自己和原主的记忆。
所以当那些记忆碎片冒出来的时候,她除了惊讶那些细碎又熟悉的画面之外,其实更震惊的是为什么这是属于自己的记忆,而非是原主的?
原主留给她的记忆,只有被沈老爹捡到那日开始的,而且也都很粗糙,并没有很细致。
给她的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不写日记的人,但又怕自己的记性不好,所以胡乱记了几笔。
不过虽是寥寥几笔,却也都记在了中心上面了。
如今听着秦夫人的担忧责备,明玥才像是缓过神来一般,连忙朝她道谢,“多谢,只是人已经到跟前,我却是不能不管。”脑子里那些记忆自然是不能明说的,所以她只能胡乱找了个借口。
秦夫人也不是真的要责怪她,叹了口气∶"罢了,事已至此,难不成我现在还能让你把人赶出去不是?”一面拉着明明的手,她是真心喜欢明明这个妹妹的,自然也喜欢她能好好的,将来还能一辈子做邻里,没准自己那儿子出息些,还能做亲家。
所以那些掏心刮肚的话,也是道了出来,“只是你心善虽好,却不晓得这些朱门大户里的那些弯弯道道,好似暗箭一样,不知道何时就从哪里朝你射出来了,可不像是寻常老百姓这样直接,他们若是有心要害你,必然是一击致命。”
说着,见明明怔忡看着自己,方止住了话,“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主要现在说了也没用,一面往屋子里看过去,“听着人还挺严重的,若一会儿人真没了,你可想好了怎样处理?”
明明不管是前世或是今生,其实加起来也就活了二十多年罢了,以前从未接触到任何刑事案件,到了这里后,天灾那年倒是见惯了尸体,但要说到如何处理尸体,她还真不知道。
一时有些懵了,只扭头朝那紧闭着的房门里看过去,若有所思道∶“我想,她还能同我说话,高夫子说莫姑娘医术又好,兴许是能活下来的。”
秦夫人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四下众人也不敢言语,这一安静,明明脑子里那些记忆碎片逐渐消散,她整个也算是彻底冷静了下来,“去对面坐一坐吧。”
对面的小屋子里虽然没住,但余娘子是个闲不住的人,隔三差五总要打扫一回。
不说窗明几净,但也是整洁干净。
孟婆子端了茶过来,顺道与明明禀道∶“巧袖在那后头,都被吵醒了,只怕大家都晓得了,我让他们都仔细些,莫要把今晚的事情透露出去。”
明玥颔首,“该是这样的。”
在这里干坐了小半个时辰,对面房门动了,孟婆子急忙出去,只见那瞧着小巧玲珑的莫大夫不知道同余娘子说了什么,余娘子就进去了,她则朝明她们这里走来。
明玥和秦夫人一并迎出去,几乎是同时张口问,“怎样”
“进去再说。”莫大夫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的样子,但性子有些老成,也不大擅言辞,也正是如此往日里被那高夫子说什么,只能鼓着脸生闷气。
进了屋子里,孟婆子急忙把茶水给她递上去,等她喝完坐下,才抬起头来,目光在明明和秦夫人脸上扫了一圈,“这屋子里也没男人,我就直说了,这位病人有两月不到的身孕,身上有不致命伤害数处,最早的应该是八年前就有,而且左腿骨折过,但是养得不错。”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变得黯淡了几分,声音里似蕴含着些怒气,“她此前应该还有掉过孩子,今日硬是被迫同房,才致使小产。而且,而且对她不轨之人,应该不止一个。”
其实黄三少夫人那副样子,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才叫人□□过,只是如今真切地从莫大夫口中说出来,且又不止一个,明明袖子的里拳头不觉握得紧紧的。
那秦夫人更是猛地一拍桌子,倏然起身,“这黄家的下人,都死绝了么”怎么叫他们家的人如此受辱
但是她这话音才落,就听着那莫大夫说道∶“也有可能,是黄家的人。”
这话一说出口,明明和秦夫人同时将目光投递过来。
莫大夫其实也有些不敢相信,“我方才与她清理身子的时候,她喊了一句‘老爷饶了她’。”
黄三少夫人自然是不会这般叫她的夫君,但应该也不会称呼黄家的家主叫做老爷吧?不是该称作爹么
也是这时候,门外响起八角的声音,“夫人,秦家那边打探消息的人传话回来了。”
“进来。”明明回了一声。
随后孟婆子去开门,八角进来,朝着秦夫人和莫大夫各自见了礼,便回道“黄家那边放了鞭炮,换了白灯笼,说三少夫人急病去了。不过此前,黄家内院着了大火,听说烧去了几处楼阁。"八角怀疑,三少夫人是那个时候逃出来的。
听了这话,心头一直悬着的明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若真是这样,那倒好了。”
秦夫人也觉得多半是秦家认为这三少夫人死在那大火里了,不过好歹应该留个尸骨才是,若是不见着尸骨,只怕他们还是会找来的。
因此也不敢大意,又好在莫大夫那里都有女人家常用的药,剩下那些的普通药材,去哪个药铺子里补,都不会叫人生疑。
当晚莫大夫把药配出来,余娘子那里煎了,拿竹管清洗干净,喂给了还在昏迷中的黄三少夫人,又与她身上的各处伤痕擦了药,等着收拾完,已经是三更天了。
明玥也是这个时候才睡着的。
第二天起来已经辰时一刻了,这个时候已经有些晚,她简单吃了早饭,听孟婆子说那黄三少夫人醒来了,本是要去探她的,却没想到李烬这个时候来了。
“你今日怎没去学堂”明明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劲,下意识想莫不是他娘病发了
哪料想李烬却说道∶“前些日子,黄家说家里房屋有虫蚁,便在杂货铺里订了一大批桐油,大前天商行那边送过来,我们就马上给送他家里去的,按理那院子里里外外是够刷了,哪里晓得今儿一早,他们家管事又来订桐油。”
说到这里,又小声添了一句,“听说,昨晚他们家几处阁楼着了火,烧得什么都不剩,还死了些下人,连那三少夫人也因一时着急,得了急症去了。所以夫人,我怀疑这桐油,只怕是昨日大火给烧了,咱们可还要订给他们?”
明明昨晚和秦夫人还在想,黄家虽然少了几处阁楼,但也不至于把人烧成灰烬,他们怎么就料定黄三少夫人是了呢可是如今有了李烬这些话,倒是说得通了。
毕竟那么多桐油,的确是可以把人烧成灰烬的。
“订吧,开门做生意,哪里有不接单的道理,只是我记得商行那边也没多少存货,他们若是能等,就等。”商行那边她也有打理,自然是清楚都还有些什么存货没有清出去的。
李烬应了,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这让明明有些疑惑,她还着急去看那黄三少夫人,想问问她昨日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便问李烬,"可还有什么事情"
“我听说,昨日黄三少夫人来家里了。”李烬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担心自己这个问题引起明玥的不满,声音也低了几分。
明明不知他这是何意,只点了点头,“嗯,我去了杨姐姐那头,还叫她等了不少时间,不过当时看着人倒像是好的,不像是那有病在身的。”
李烬听到明明这话,方抬起头来解释,“夫人别怪我多管闲事,只是这黄三少夫人才走,我是有些担心黄家那边生事。”
沈煜走的时候,说着李烬和孙少卿都是可信的,但明明想了想,还是不打算让他牵连到此事中了,因此也不提黄三少夫人还活着,且就在自己家的事。只是见他为此事担忧,便宽慰着∶"这倒不必担心,她昨日好端端从咱家出去,路人街邻都看到了,他们家要怪,也该怪怎忽然起火,如何怪得到我的头上来"
李烬像是被明明这话说服了,放心了许多,方告辞离去。
明明这才去看那黄三少夫人。
人早上就醒来了,并没有余娘子所担心那种,她会因为失去了孩子难过,反而一脸的轻松和庆幸。
这叫作为一个母亲的余娘子甚是不解。但转头想起那莫大夫的话,便想着这黄三少夫人也是个可怜人,娃儿都没了那么几个,只怕眼泪都流干了吧?
然而没想到等明明进了屋子里来,原本躺在床上的她忽然挣扎起身,“大小姐。”喊了这么一声后,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一时间,不管是她这一声大小姐,还是那眼泪,都让余娘子颇为吃惊。
明明走过去,示意她先躺下,“你身子不好,躺着吧。”又递了手绢给她,然后让余娘子先出去,方问黄三少夫人∶"你认识我?"
可那黄三少夫人不但没听她的话躺下,反而借机明明给她递手绢的功夫,一把将明明给紧紧抱住,哭道“大小姐,我是旻川,我是旻川,您还活着太好了,奴婢昨日见着您的时候,还以为是梦。”
她说吧,便再也止不住放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