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浅只露出一双眼睛,古井无波:“没有,你听错了。”
江如练半信半疑地躺回去,望着天花板发呆。
难不成是自己精神紧绷太久,已经出现了幻觉?
几秒钟后,她眉头皱出个川字,感觉自己幻觉加深了。
好奇怪,被子似乎在动?
她连忙转头:“师姐,我——”
话音戛然而止,错愕的脸正对上含笑的眉眼。
罪魁祸首被当场转包,她非但不道歉,还无比坦然地伸手蒙住江如练的眼睛。
不咸不淡地开口:“睡觉,晚安。”
答案就在眼前,江如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某人自编自演好大一场戏,估计就是为了看她脸红。
她不可置信地掀开被子,大声指责:“你骗我,你笑得肩都在抖!”
卿浅淡定地拿棉被糊江如练一脸。
被遮挡住嘴,江如练说话都瓮声瓮气的,自带委屈和抗议:“师姐从小把我骗到大。”
等卿浅挪开棉被,她还把头埋臂弯里。
“有一年你下山除妖,说春天就回来,结果让我硬生生地等到了立冬。”
“你说没事,不危险,回来后就昏迷了三天三夜。”
“还有一个月前,我问你的伤......”
她说伤已经好全了,还主动伸出手腕给人探脉。就为了不让人担心难过,藏了这么久。
赫赫有名的大妖因为被“欺骗”感情,眼下委屈得不行。
絮絮叨叨地翻旧账,听上去都快哭了。
卿浅安静地听江如练念叨完,倾身啾了口她的耳朵:“......抱歉,下次不会了。”
“如果你不喜欢——”
江如练猛地把卿浅拉进自己怀抱里,原本下撇的嘴角也随之翘起来。
变脸比翻书还快。
她亲亲心上人的额头,心满意足地喟叹道:“可爱,这样我也喜欢,无论是什么样子师姐都是我的。”
她不是会吃亏的妖怪,既然被师姐摆了一道,当然要骗回去,还要索要利息。
一个漫长又甜美的深吻。
直到卿浅失神的眼睛半阖,苍白的脸染上薄红,浑身上下软成一汪水,只能软绵绵地被江如练圈着。
江如练轻轻拍着卿浅的背,哄人睡觉:“道侣契我不会解。从上古至而今,没有一只凤凰解除过道侣契。”
“凤凰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本能......”卿浅嗓音微哑。
江如练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反而带着笑意道:“没有师姐,我大半生命就此失去回忆的价值,就像被烧成了灰烬。”
抓不住,还会深深陷入失去的懊恼之中。曾经美好的回忆会变成尖刺,当初有多喜欢这根刺就扎得有多深。
这是一种长久的、没有解药的痛苦,而人人羡慕的长生就此变为绝望的催化剂。
所以凤凰选择赴死,来结束这漫无边际的孤独和绝望。
来世相逢总好过没有尽头的等待吧?
江如练闭上眼睛,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师姐撒娇:“别丢下我,好不好?”
卿浅回抱过去。
“嗯。”
晨光穿过窗棱,碎成亮晶晶的好几片。
江如练手里翻着书,耳朵还听着电话:“裘唐呢?去妖管局没?”
对面传来李絮的声音,她没问缘由,只道:“今天吗?今天没听说局长来过。你要是需要我就帮你盯着。”
“多谢。”
相交这么多年不需要多说,江如练挂断电话后伸了个大懒腰。
“这老头到底会逃去哪里......”
当初他当着江如练的面挟制住卿浅,就是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因此不可能没留有后手。
江如练自觉不是擅长分析的人,索性将医书一合,准备去问问卿浅的意见。
走的时候卿浅还在熟睡,现在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个点,师姐应该在吃午饭吧?
停云山的小菜大多口味清淡,平时卿浅自己做的就是些家常菜。
有时候忙起来直接去膳坊吃,或者直接不吃饭都有可能。
而江如练自己更是众所周知的挑食品种,不过因为卿浅身体弱,她养成了催卿浅按时吃饭的习惯。
膳坊的早餐直接送到卿浅床上,等江如练揣着书踏进房间,桌上的苦瓜炒鸡蛋已经一分为二,嫩黄与翠绿各自为营。
没有大师姐的包袱,某人可以正大光明地嫌弃苦瓜。
江如练情不自禁地一哂,故意没出声,就倚在门边看。
卿浅专心致志地将最后一片苦瓜挑出来放好,才夹了筷鸡蛋。
吃了一口又停下,开始盯着碗发呆,连眼睛都不眨。
温暖的光影落在她的发间,更添几分柔和。她像只傻乎乎的大白兔子,只这一口饭菜都嚼了好久。
半响后,大白兔子继续吃饭,只是动作快了很多。
鸡蛋和米饭三两下吞下,末了,竟然重新把筷子伸向被自己嫌弃过的苦瓜。
神色无比自然,咬苦瓜的时候没有半点不开心。
可江如练没由来地觉着闷,如一根小刺扎进心里,酸涩的水填满肺部,呼吸都困难。
她明明记得,师姐不爱吃苦味的。平时大师姐包袱背在身上也就罢了,怎么到了现在,还要吃自己不喜欢的食物?
她三两步上前,直接将盘子端开:“不喜欢就不吃了。”
卿浅抬头:“不吃浪费。”
江如练依旧不肯放盘子,风风火火地把碗筷收拾好,装进食盒里准备一并带走。
“没有必要,师姐尽管选自己喜欢吃的,多少我都养得起。”
然后又从衣兜里拿出一颗薄荷糖,放到卿浅面前。
透明玻璃纸糖衣在阳光下变幻出无数色彩,如一个甜蜜的美梦。
卿浅垂眸看来半响,剥开那层玻璃纸,将薄荷糖含进口中。
她鼓着半边脸,含糊地回答:“嗯。”
江如练盘腿坐到卿浅身边,开门见山道:“师姐能猜出裘唐的目的吗?那天他用你威胁我。”
她语速缓缓,脸色渐渐阴沉下去:“要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一定会当场杀了他。”
情绪有些不稳,无数的恶意在脑海中滋长。
江如练忙不迭地把卿浅抱住,轻嗅着淡雅的草木香,才能勉强平复下心情。
而卿浅就任她这么蹭来蹭去,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裘唐想求长生,又想拿你去祭阵。”
江如练听笑了:“名与利都想要,当心一口吃不下,反倒葬送了性命。”
卿浅继续道:“他快死了。如果我是他,大概会想办法潜入停云山,这个方法很冒险,但是速度最快。”
“最好如此,省得我再去找人。”江如练巴不得裘唐主动出现,好快点吧这件事解决。
接下来无论是想办法给师姐治病,还是享受最后的时间,她都能安心许多。
知道考虑到其他杂事,她又纠结地薅头发:“他还是妖管局的局长,我擅自行动会不会给停云山添麻烦?”
卿浅摇头:“无碍,后续一切问题我能处理。”
话尾有明显的迟疑,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接着说。
手不自知地攥住江如练衣袖,她最终还是斟酌着开口:“他还是昆仑之乱的罪魁祸首。”
江如练并不在意这些,随口“嗯”了声。
这模样落到卿浅眼中,便觉得她没听明白,干脆把前因后果详细地讲了一遍。
从自己离开停云山被半路拦截,到最后江如练出现。略去一部分有关前世今生的细节。
严格来说,哪怕是猜测出江如练身份的卿浅,都不清楚为什么本该死去的凤凰还能复活。
比起玄而又玄的转世之说,她更愿意相信江如练当初就没死,被白云歇救了出来。
失去全部记忆化作一只小小雏鸟,再来到停云山与自己相逢。
卿浅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白云歇不肯告诉江如练她原本的身份。
如果是像裘唐说的那样,对于白云歇而言凤凰只是一枚棋子,那倒是说得通了。
一语毕,不同寻常的详细叙述没达到卿浅的预期。
反倒引得江如练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