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脚楼上就有狐狸朝南枝丢红帕子,媚眼如丝:“是新来的妹妹呀。会钓男人吗?不会姐姐教你,钓女人也是可以的哦~”
顾晓妆连忙把南枝往自己身边拖。嘴里还嚷嚷着:“不准!不准学这个!”
逗得那只狐狸咯咯直笑。
中途路过一家成衣店,老板娘柔若无骨地倚着门,朝她们招手。
“啧啧,狐狸穿这么素可不行,妹妹要不要试试我新裁的衣裳?”
说着就叩了叩身边的玻璃橱柜。
里面的假模特穿着件丝质吊带裙,掐了腰,裙摆刚过大腿根,胸口更是低得不能看,是简约到极致的性感。
顾晓妆登时红了脸:“这、这穿了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她挽着南枝的手,偷偷瞥对方。
月白色雪纺裙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包裹其中,和其他狐狸比起来确实朴素。
此时抿唇笑着,眉目温婉柔和,如从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姑娘。
姑娘还轻声道:“怎么了?”
“没事!”
意识到自己看太久了,顾晓妆连忙挪开眼,若无其事地问江如练:“妖怪们去人类的城市都会干些什么?”
狐狸洞的楼梯很长,带着两只小的又不能飞,江如练烦得很。
态度也散漫:“啥都干,伪装成人类赚钱,去城里喝咖啡,看电影,提着大包小包购物。”
“那还——”顾晓妆刚想感叹,那还好,就被江如练打断。
“杀人、抢劫、纵火,抓人类幼崽回去养。”
江如练漫不经心:“妖怪多的地方治安总是会差一些,毕竟少有妖会在乎蝼蚁的感受,哪怕蝼蚁把自己武装到牙齿,它也还是蝼蚁。”
这种轻视人类的话要是说给师姐听,她肯定会生气不理自己。
而顾晓妆只是愣愣地抱着南枝手臂,不肯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妖管局很少有顾晓妆这样的人,说她亲近妖怪吧,也不是,厌恶妖怪吧,偏又十分维护南枝。
江如练勾着嘴角,戏谑道:“你也知道狐狸会杀人,怎么还黏着南枝?”
她身边的极端份子太多了,偶尔见到顾晓妆这样的还觉得很稀奇。
说白了还是妖怪局环境烂,可能上头挑人的标准就是看他是不是根二极管。
顾晓妆嘴快地反驳:“人分善恶,妖当然也分好坏。卿前辈斩了多少只妖,不也愿意待在你身边吗?”
江如练一下子安静下来,只余不知哪家酒吧的靡靡之音飘过来,曲调伤感得令妖难受。
好半响,她闷闷地开口:“师姐其实变了很多,她以前不是这样。”
怕自己说错了话,顾晓妆斟酌措辞:“卿前辈以前对你不好?”
江如练从记忆里捞出几个片段,抖干净,一半都是尘土。
一想起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酸:“她对我很好,但是不会主动靠近我,还总想赶我走。”
这目光放空、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就很可怜。
连南枝都忍不住安慰:“人是会变的,至少卿前辈现在并不排斥你。”
确实,江如练一下子就振作起来了。
短短几天,她已经和师姐睡了三晚,抱了好几次,甚至师姐还亲了她一口!
她突然就懒得带小孩了,直接将那张金卡塞进顾晓妆手里。
还吩咐道:“顶楼是妖盟最大的拍卖场,我在那里寄卖过很多东西,应该有一颗妖丹还没卖出去,你替我取回来。”
顾晓妆双手捧着金卡:“啊?哦。”
还没想清楚江如练此举的意义,就听见她不急不缓地开口:“要想不囿于成见,不败给自以为是,你就得自己去看,去听,去尝试理解。亲眼见过了,你再来选择以后要走的路。”
这难道是在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江队是真的有把自己放心上,把手下的队员都当后辈一般指点培养。
顾晓妆顿时感动无比,抬起头就要道谢。结果面前已经空空如也,身边也只剩下歪头看她,笑意温柔的南枝。
别说江如练人影了,连根鸟毛都没看见!
顾晓妆:……
高大的形象转瞬倾塌,她早该知道江队不靠谱,什么大智若愚、什么来自前辈的关爱,通通不存在的。
江如练就是个纯纯恋爱脑!
“恋爱脑”早就从楼梯上翻身而下,轻巧地落地。
出了狐狸洞,正见卿浅站在街角,红衣白发,目光落在对面捏泥偶的小摊上。
她很少穿红衣,可实际上红色很衬她。衬她的雪肤白发,衬她的山眉水眼,连眼角的痣都恍若一粒朱砂。
江如练故意发出点响动,才让卿浅回过神。
对方有些诧异:“这么快?”
“嗯。”江如练眉眼弯弯:“师姐想要一个泥偶吗?”
卿浅颔首:“想。”
卿浅都这样说了,江如练当然不会拒绝,带着人来到小摊前。
对摆摊的老师傅伸出两根手指:“要两只。”
老师傅推了推眼镜,眯着昏黄的老眼瞅:“恕老朽修为太低,二位大人的根脚是?”
“我是凤凰,师姐是人。”
老师傅挑了团赤色的泥土,慢悠悠地搓圆,惊叹道:“嚯哟,少见的咧。”
他倒不是在说江如练的身份,“人的寿命短如蜉蝣,少有妖怪原意跟人过。毕竟死了也难过不是。”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手上一转、一捏,圆滚滚的泥球上就有了两片翅膀。
江如练还没来得及反驳,老师傅先唾了口:“呸,瞧我这嘴。望舒神女在上,一定会保佑两位白头偕老、长相厮守。”
这句话在江如练耳根烧了把火,红晕都快蔓延到脸上了,她生怕师姐误会。
“我、我和她还不是……”
“不是?”
老师傅从眼镜上方的缝隙里,朝卿浅瞥去,如果不是他老眼昏花,这姑娘分明穿的是凤凰的羽衣。
而且从方才就一直在看自己做泥偶,现在更是直接过来,要买上一对。
他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年轻,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卿浅一言不发,专心致志地看他捏泥巴,随着他手上不断的动作,凤凰的头和尾巴也做了出来。
再固定到身体上,一只昂头挺胸,尾羽华丽精致的圆滚滚凤凰就捏好了,堪称活灵活现。都不用自己解释凤凰长什么样,江如练很满意。
老师傅又开始用白泥巴捏人。
卿浅却蓦然开口问:“你见过凤凰?”
“见过,见过活的。”他咧嘴笑起来,脸上的褶子皱成一团:“我不是大妖,多亏根脚是乌龟,这才活得久。”
“很久很久以前,我还住在昆仑山下的水池子里。有只凤凰每天在太阳升起时自昆仑峰飞出去,到了晚上又飞回来歇息。”
“后来呢?”卿浅从九尾口中知道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
白白胖胖的小人渐渐在老师傅手中有了形状,他拧紧眉头,不甚唏嘘:“后来魔虫过境,妖怪死伤无数,我连夜南下逃命。
听昆仑的羽族说,昆仑峰上的梧桐一夕枯死,凤凰也一去不复返咯。”
“那些羽族骂骂咧咧,都说是人搞得鬼。我也觉得像,那时候昆仑人迹罕至,偏偏有几个人族修士老爱过来晃悠。”
他三两下捏好一个胖胖的小泥人,全身上下都是雪一样的白。
老师傅看看卿浅,再看看小人,拿出毛笔蘸了墨水,轻轻点在了小人眼角,又把嘴勾弯了点。
看上去像是在微笑。
他将小人递给卿浅:“小姑娘,今天是个好日子,你该多笑笑。”
卿浅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看她还是这么严肃,老师傅又说:“你若对这些旧事好奇,可以去问s市的大妖,一只熊猫,他就是从昆仑山出来的。”
江如练付完钱,心里很不是滋味。
师姐怎么老是关注别的凤凰?她严重怀疑,师姐打听这些,就是因为那天看见了凤凰的画像。
凭什么?那只凤凰不就是尾羽长了点,体型更大吗!
她走在街上,妖群摩肩接踵,两个人都快被挤散了。可卿浅将泥偶护在怀里,垂着头,依旧恍若未觉,自顾自地想事情。
江如练委屈得想去牵卿浅的衣袖,刚刚探出去的手就僵在原地。
她尾羽不够长,只能变半袖,牵起来很不方便。
越想越气了!
就在这时,卿浅被路过的小妖撞了肩,脚步趔趄了一下。
她微微蹙眉,乜向江如练:“你不牵着我吗?”
街上的喧哗声像潮水一般褪去,江如练此刻满脑子只有卿浅的声音,怎么、怎么还会有这种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