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瑰不发一言,说出这句心里话,其实更像是一种奢愿,她也不知道······柳飘飘和陆升阆他们,会不会信自己的女儿并不是真的女儿这种荒诞的事实——连谢宛宁都知道了,琼瑰不信贤音会这么好心,迟迟没有告诉柳飘飘和陆升阆。
但她必须要去争取一次。
如果现在能回宫,她回马上去见秦岁晏······坦白也好,讲道理也好,希望秦岁晏没有把这位公主看得很重,希望,他会为了彻底铲除祸乱,将贤音送回扶启。
所有的计划几乎是刹那在脑海里生成了,琼瑰来不及思考它们的可行性有多少,贤音就已经猛地一巴掌拍到了桌上,茶杯和茶盏一起震了震,几滴茶水撒到了她的手背上,很快红了一小片。
她却浑然不觉,只是高声叫着:“大师!”
琼瑰有点状况外,不太明白贤音这是走的什么路数。
她环顾了一圈,没发现屋里还有其他人出现。
然而一声佛号好像从天而降般扣在她耳边,令她浑身一震。
“阿弥陀佛,孽畜还不现形?!”
紧接着一道黑影袭来,琼瑰吓了一跳,好在她反应很快,勉强拖着身子闪开,下一秒,就看到一根手腕粗的黑刺李木棍砸在她刚刚站的地方。
顺着木棍看去,一个身影威猛如小山、手腕戴着一串骷髅念珠的高大僧人,正对她怒目而视,声如洪钟:“一缕幽魂,胆敢为祸人间!”
说完又要举棍朝琼瑰敲去——
“吱呀”一声,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道缝,一个童稚奶音叫道:“师叔!”
僧人迟疑了片刻,举棍的手也跟着垂了下来。
随着这声音,一个小和尚从门外面探了探脑袋,待看到琼瑰的位置后,霍地把门整个推开,小跑到琼瑰身前,圆圆的大眼睛看向她,问:“皇后娘娘,你没事吧?”
琼瑰惊魂未定,忍着惊悸还是对他摇了摇头,小和尚似乎看出了她的害怕,小手攀上她的手,画了个卍字。
“阿弥陀佛,师弟不可造次,”跟在小和尚身后进来的,既不是良梓也不是木岫,而是一位面容清癯、胸前垂着一大捧白胡子的老僧人。
“住持师兄!你可知这妖孽欺占别人躯壳——”
“空闻,你如此执迷于相,岂非本末倒置?须知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老僧人说完,扔出手中念珠,看似随意一扔,却在落到空闻的脖颈上时令他重重扑跪在地,连禅杖也被迫松开滚到了一旁。
“师兄!”空闻瞪着琼瑰,还是不甘心,大吼着:“空迹,放了这妖女你定会后悔,将来天时因她而乱,你造的业即是万民的劫!”
老僧人摇摇头,让出门口示意琼瑰和小和尚快出去。
送琼瑰前往山门时,路过正殿,听着远处悠悠念经声,忽然想去求一支签,她想着便进殿按柳飘飘曾经教过她的那样,虔诚拜了拜那尊佛祖金身。
老僧人接过她抽出的签,一边领着她去寻对应签文,一边叹口气对琼瑰道:“方才让娘娘见笑,庙里人六根未净,让娘娘受惊了。”
“这次多亏了大师救我。”琼瑰微微笑了笑,她犹豫了片刻,回头看了看那群跟在身后的侍从,苹果和良梓都低着头,连好奇都不曾有,她们似乎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
“皇后娘娘安心。”老僧人仿佛看透了琼瑰心中所想,温和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前世因,今生果,老衲不会多言。”
琼瑰顿了顿,心底里对这位老人多了些信赖。
“老衲斗胆,想问娘娘求的是什么?”
“求的前程。”
“娘娘此签——”老僧人沉思一会儿,望着签文,打算解释给琼瑰听,然而琼瑰忽然改了主意,从老僧人手中取回签,并将那只签又送回了签筒中。
老僧人看着她,小和尚也十分惊讶地张大了嘴。
“给大师添麻烦了,还是不解签了吧。”琼瑰轻轻道:“另有一事,想请主持大师帮帮我。”
“娘娘请说,若是老衲可为,便会不遗余力。”老住持答应的十分爽快。
“······您应该还记得······我和家母、就是陆太师家的夫人,”琼瑰说的有些没底气,见老住持点头,这才继续道:“曾经来寺中进过香。您应当认识她,假如,她想问些什么,还请您向她解释,我不是会害人的妖怪,也不是故意瞒着她······”
琼瑰说不下去,声音越来越低。
两人来到山门前停住,耽搁了许久,快到晡时,松风细细,日光还那般灿烂,只是热意降了不少。
“阿弥陀佛,”住持念了声偈,双手合十道:“皇后娘娘为何不自己同陆夫人言明,老衲瞧着陆夫人心善且性直,倒是容易被有心人蒙蔽。”
琼瑰沉默了片刻,声音艰涩道:“我不敢见她。”
“阿弥陀佛。”住持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琼瑰只好向他点点头,也便出了山门。
苹果和良梓这才敢靠近琼瑰,一左一右地跟着。
“木岫人呢?”
琼瑰问。
“木侍卫提前去了赶了马车,说是怕您太劳累,要将马车赶到山门附近来接您。”苹果不明所以地笑盈盈答了。
“木侍卫是大约半个时辰前走的。”良梓默默地补充道。
琼瑰粗略算了算,觉得这真是个不容易挑出毛病的不在场好借口。
走了几步,已经能看见宫中的马车停在不远处的林子里,身后忽然传来童稚的呼声:“皇后娘娘。”
琼瑰回头,这才瞧见小和尚举着串木念珠小跑着,在她跟前停下,气喘吁吁。
琼瑰有耐心地等他喘匀气。
很快,小和尚举着念珠递过来,“娘娘,这串念珠是小僧自己所做,送给您。”
那串木念珠看出来是不成熟的手工制作,每个珠子都磨得粗糙,上面还歪歪扭扭地刻了些经文,就连上的桐油色泽也不够清润,宫中随便一件,质地都比这个好上万倍。
琼瑰一时没来得及有所表示,苹果便先她一步,笑着上去推了推小和尚举着的手,和气道:“你留着吧,我们娘娘平日里不是很喜欢戴首饰。”
而且娘娘也不怎么信神佛呢。
不过后半句她只敢在心中念念。
“是吗。”小和尚的失望很快盈满了圆乎乎的大眼睛,小脸也垮了下来,连额上的汗珠也跟着凑热闹,啪嗒滴落,被眉毛挡了一下,在脸上滑出一道汗迹,看起来十分委屈。
“小师父,你回去吧?”苹果道。
小和尚踟蹰着,固执地看琼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