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飘飘换了一套衣服头面,从厢房中走出来时,心情还没完全平静。
等到进了正厅,见到厅中央跪在地上嘤嘤嘤哭的跟蚊子哼似的女人,心中的火就噌噌冒的更快了。
好在陆升阆半点视线没给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见她来了,虽然眉头不松,却还是问碧月道:“夫人身上可有磕着碰着?”
碧月笑道:“回老爷,奴婢仔细检查过了,夫人好得很。”
柳飘飘白了他一眼,又看到琼瑰和陆司霆都眼巴巴地看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她往日在孩子们面前可都是慈母形象,今天突然发了威,也不知道琼琼和司霆会怎么看她了。
这么一想,柳飘飘忸怩地朝琼瑰看了看,颇有些忐忑地坐到了陆升阆旁边。
等她坐下之后,陆升阆便挥退了其他下人,只留下李妈妈和碧月,守在门口。
陆升阆对跪在地上的苗绣道:“你也站起来吧——”
柳飘飘听到这儿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他,“老爷,不许她站起来!”
说罢又转向苗绣道:“你自己说,你背着老爷都做了什么好事!”
琼瑰在旁边真是心疼柳飘飘手掌会肿。
到现在她还是觉得很莫名其妙,毕竟她进花厅的时间,并不比陆司霆早多久,进去之后柳飘飘已经追得苗绣认不出人,一直往外逃、往壁橱里钻。
苗绣身上也换过衣服,由着下人重新梳洗了一番,此时除了额角在跑动中自己撞了柱子蹭破一块皮,倒没其他问题。
只是她明显被柳飘飘的菜刀吓得不轻,一个劲地看着柳飘飘的手,眼神十分警惕,仿佛柳飘飘会突然从其他什么地方再掏出两把菜刀来。
陆升阆好言好语劝道:“夫人,此事老夫早已知晓,这么多年来,你受委屈了。”
柳飘飘着急道:“老爷知道什么啊,这事不是她吵着要回娘家闹一闹那么简单了!”
陆升阆父子出门以后,她派出去找苗绣的人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倒是李妈妈将陆蔓悄无声息回了陆府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刚想去好好审问一下唯一跟回来的陆蔓侍女青音,忽然外面来报,青衿也回来了。
正是青衿带着她们在端王府外截住了苗绣。
当时她正领着几个婆子,看上去兴冲冲地,似乎在置办什么东西。
柳飘飘是亲自带人去的,苗绣见到她时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底气,竟真的跟她回来了,一点也不挣扎,还说有事情要告诉她。
然后,她才知道,陆蔓,原来不是陆升阆的孩子。
柳飘飘当时就怒了——琼瑰接到消息赶来时,已经拦不住她了,只好急的派人去叫陆氏父子,让他们看到了两把菜刀治苗绣那一幕。
“老爷——哎呀,总之这个女人不是好东西——”柳飘飘不知道怎么跟陆升阆说苗绣红杏出墙这个事情,然而陆升阆只是给她递了杯茶道:“夫人喝些润润嗓子,稍安勿躁。”
柳飘飘刚想推开,就听陆升阆又道:“那一次过夜,老管家买通了她的丫鬟,给她的补药里放了十足分量的安眠散。”
琼瑰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只觉得陆升阆和柳飘飘年轻时也经历了不少。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哥哥,发现陆司霆也是一脸困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父母,听得极为认真。
似乎有感应一般,陆司霆也下意识地看了看她,兄妹两人交换了视线,接着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继续听。
旁人不懂,柳飘飘却很快想起来,陆升阆说的那一次过夜,是怎么回事。
当初陆升阆在去柳府求亲前便答应过柳飘飘,一生绝不纳妾。
谁知在陆司霆两岁时,柳飘飘身子有些不好,这期间她和陆升阆闹了别扭,便带着孩子回娘家小住了两天。
陆升阆当晚就去接她归家,但柳飘飘人在气头上,哪管陆升阆说什么,就是不跟他回去。
于是夜里陆升阆只好在柳家宿下。
第二日早上,陆升阆醒来时,枕边横着光洁的手臂,他只当是妻子回心转意,搭上手将睡着的女人翻过身来,才发现是完全没见过的陌生女人。
这女人就是苗绣。
她是柳家旁支带来的亲戚,本来是待在柳府请柳飘飘的嫂子帮忙相看人家,没想到正撞上陆升阆。
当时的柳夫人治下严厉,很快查出当晚是苗绣自己借故支开守门的人,自己摸进了陆升阆的房间,柳夫人请来宫中医女查验,苗绣也仍旧是完璧。
陆升阆虽然也坚持自己从未碰过她,但是苗绣却又是拿剪刀又是要跳湖的想以死明志,说清白已毁,自己绝不苟活,陆家老夫人便只能做主将苗绣纳进家门。
陆升阆不得已娶了苗绣,但往后十多年,却再也没有去过她房里。
只有一次,刚嫁入陆府时,苗绣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给他和柳飘飘的饮食里都下了药,硬是将他搬去房中过了一夜。
从那以后,陆升阆便不许苗绣与自己和柳飘飘同桌,更是严令府中人,不许苗绣和她院中的人去后厨。
若是发现有私犯的,不是发卖便是打死。
如此严苛,才彻底断了苗绣想在府中作妖的劲头。
思及前因后果,柳飘飘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是忽然觉得心头一块巨石霍然被搬开了。
“你说什么?!”本想站起身的苗绣,却在听到那一夜缘由时重又瘫软下去,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一般。
“您一早就知道,却在这里同我演了这么多年戏?”苗绣胸口起伏,看陆升阆的目光又气又恨,但脸上却一直笑着,到后来更是笑的停不了,“也是,这么多年你何曾与我演过戏,只是一直没揭穿罢了,这么大一顶绿帽,你陆升阆和没事人一样一戴十几年······”
“禀老爷夫人,蔓小姐来了!”外间李妈妈突然敲了敲房门。
苗绣眼中闪过一丝恨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转身爬起来扑向门口,三两下将门拽开,看到站在院中的陆蔓,笑道:“来的正好,姨娘有天大的喜事要告诉你!”
陆蔓经过罗裳馆的事情之后,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一样,脸色青灰,形容枯槁,眼珠子好半天才艰难地转了转,看了苗绣一眼,嘴唇翕动,最终什么也没说,绕过她,直直地往前走。
陆司霆和琼瑰见到她这副样子,都十分不忍,柳飘飘同样蹙着眉,轻声叫碧月差人多取点衣服来给她披上。
陆升阆似乎想开口,但最终只是一声长叹。“你不在房中休息,来这里干什么?”
陆蔓不言不语,扑通跪倒在地。
苗绣赶上来,正听到她一字一顿道:“求父亲不要赶我出去。”
刹那间,苗绣不知被触动了哪根神经,拽着陆蔓的肩膀将人转过来,扬起手照着脸上就是一耳光。
“你还叫他父亲,还想赖在这里不走?野种,你知不知道他根本不是你爹,也从来没把你当女儿看!”苗绣恶狠狠道。
这一耳光打的陆蔓嘴角都沁出了血,苗绣还不满足,又想扬手打第二下——
陆蔓愣在当场,僵着脖子看她,又仿佛回不过来神一样,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柳飘飘和陆升阆。
这是怎么回事?
她此时来,只是感觉昨日之事父母终会清楚,所以前来跪求他们不要赶自己出府,却没想到猛然听到自己居然不是陆升阆的亲生女儿。
苗绣的一句话好像晴天霹雳一般打在陆蔓身上,将她脆弱混乱的神智再次打成一团乱麻。
陆蔓下意识寻找柳飘飘,想要求证。
柳飘飘不知为啥避开了她的目光,随后大力拍到桌子上,似乎忍无可忍一般,左右看了看,怒气冲冲地问,“当着我和老爷的面打孩子,苗绣,你疯了吧?!我菜刀呢?碧晴,把我的菜刀拿来!”
苗绣当真被唬的后退了两步,眼神惊惧地看向柳飘飘。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陆升阆还在,不会真的有人再给柳飘飘那些凶器。
正僵持着,陈副管突然亲自来正厅禀告。
“老爷,夫人,端王府递了拜帖,说想见一见老爷。”
这里一波未平,外面又来了一波,柳飘飘一时也忘了菜刀,同陆升阆对视一眼,而后迟疑道:“不见,就说老爷下了朝身子有些不舒服,又躺下休息了。”
陈副管摇摇头,又道:“夫人,来的人是端王世子,说若是老爷不见,便交出陆蔓小姐就行,他会一直在府中等陆蔓小姐,直到老爷夫人愿意放人。”
陆升阆不得不起身出去见芩知,陆司霆跟了出去。
眼见自己的“靠山”来了,苗绣一脸快意——都这个时候了,一切已成定局。
等芩知接走她们母女,等陆蔓嫁到了林家,她以后就是抚远伯的亲家,地位再也不会比柳飘飘低,哪怕陆斯玉这个嫡女再如何高攀,除非入宫嫁给大她几十岁的皇帝,还能到哪里再找一个伯爷做夫婿?
苗绣甚至自己往柳飘飘面前送了送,脸上神情尽是扭曲快意:“都到这一步了,你还装什么贤妻良母?你明明膈应死了陆蔓,如今她马上就要认祖归宗回端王府了,还有必要装下去?”
柳飘飘气得不行,“你说什么?什么认祖归宗——”这事绝对不可以,传出去以后老爷在外肯定难以抬头。“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不许你们这样对不起老爷!”
苗绣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抬手放在嘴边笑轻轻了起来,到后来越笑声音越大,“对不起他?那你们便对得起我?我嫁进来这十几年,日日守着活寡,形同虚设,你们谁又真的把我当过人?这世上,我苗绣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是你们负我在先!”
“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柳飘飘忍无可忍,喝道,“自己做了什么龌龊的事情,硬要嫁进陆家,惹得老爷不喜······”
她说到一半,忽然急急住了口,挥手召来碧月,强忍下怒气道:“快把小姐们带出去!我要和苗姨娘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