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艳煞 风里话 2481 字 11个月前

镇国公主的及笄礼成了她的葬礼。

对外宣称乃公主暴毙。

十五岁的姑娘,确乃一身疾病,从内到外。即便十余年,被天子捧在掌心精养,但到底难敌命运。

话说回来,对于这位帝国唯一的公主的命运,这么些年下来,洛阳皇城中的宗亲权贵们,已经有了共识。

不谈,不论。

九重宫阙里的君王说什么,他们便认什么。

便如眼下,说是葬礼,却也不曾发丧。

礼部按规矩问了一次,不得应答之后,便再不敢问第二次。

诸人只守在府衙中,随时等天子传召。

然而,并非萧晏难为臣下,亦或是被刺激疯癫,而迟迟不肯发丧。

他只是有些茫然,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在那一个踉跄跌下后,他缓了缓神,撑起来走上去把小姑娘抱在怀里。

那会内侍监和掌事姑姑见他跌倒,尚不知内情,还过来服了他一把。

他过去抱了小姑娘,手足就不够用。

便低声道,“拿条毯子来。”

宫人见此状,哪还敢言语,只听命从事。

他坐在小叶子先前蜷缩伏地处,把毯子给她盖好,挡去衣襟口的大片血迹。然后又细细擦干了她唇畔面庞的鲜血。

如此将她卧在自己臂弯中。

她的身体还有一点余温,两颊染了胭脂还是红润的。

长长的睫毛覆下,同睡着时无甚区别。

萧晏俯身吻了吻她额头。

以往十一年,即便她沉睡,萧晏也不敢这般近地触碰她。

怕她嫌恶自己,怕刺激她发病。

如今,倒是好了,连亲她她都不声不响。

萧晏擦了把泪,想把她这日的模样记得清楚些。

是长大了。

及笄束发而盘,她柔软乌黑的三千青丝高高挽起,作了一个灵蛇髻。髻上簪着他不久前给她选的六尾红宝石累金凤仪步摇。

春光下,宝石熠熠生辉。

他还没来记得告诉她,这是她阿娘最喜欢的一套头面。

秦王府三年,叶照常日戴着它。

她走后,他在夜里想她。想的受不了,便拿出来左右摆弄,想着有一天重新给她戴上。

是了,他也没来及告诉阿照,这是亲王正妃才能簪的步摇。

萧晏抚着步摇,捋齐流苏,拨正凤头,指腹蹭过孩子繁茂的发髻。看见在华光璀璨的头面后,发髻的尾部,簪了一朵朵小小的梨花。

又多,又素,又白。

他面上多了些笑,这是为阿照戴的孝。

掩盖在他给的无上尊荣后。

日头偏转,有阳光渡在他身上,投下大片阴影。

他终于有了些动作,拨下她满头珠翠,擦去她面上脂粉。

这一刻素净如莲的孩子,同自己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日落月升,月隐日出。

两昼夜过去,苏合过来给他刺入了几根银针,护住心脉。

“多谢!”他喘出口气,抬眸虚弱地笑了笑,“我不要紧。”

“这两日只是在想,该如何安置孩子。”他又低垂了眉眼,看臂弯中的姑娘,终于低声道,“让礼部散了吧,我自己来便可。”

小叶子死后第三日,萧晏给她备了一副寻常的棺木。在城郊西头,当年火葬叶照的荒原上,放了一把火。

大火烧了半日,得了一抔骨灰。

他连骨灰盒也没有备,只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捧起,放入那个洁白的瓷罐中。

新旧两色粉末混在一起,好似血肉交融,血脉相连。

亦如当年,孩子在母亲腹中,便只有她们二人,再无第三人相伴。

所以经年后,她们依旧只要彼此,不容旁人插入。

风过莽原,残阳如血。

萧晏抱着骨灰盒,站在余晖里。

又开始无措起来,只四下张望,然后低头看他的妻儿。

要将她们安葬在哪呢?

皇陵,大抵她们是不愿去的。

安西,又太远,他实在舍不得。

不惑之年的男人,在御座上已经坐了多年的君主,这一刻彷徨踌躇似一个无助的孩子。

暮色余晖里,他抱着她们回了宫。

最后,放在寝殿书案上。

他本想放在床榻上,又怕她们生气。

放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自己又不放心。

便折中放在了书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