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晏眉眼皆是笑,直拉着叶照入了寝殿。
然内堂两扇门一合上,萧晏便换了容色,只将叶照一把推在才合起的门上,倾身上前,将人圈在方寸之地。
“你不愿意,你一点也不愿意。到底是为什么?”他喘着气,双眼猩红。
倒是叶照,有些莫名。
虽然这一路回来,他箍在她腕间狠命紧握的手,告诉着她,他的不快。然当他这般问起为何不愿意时,叶照尤觉疑惑。
遂道,“殿下不是知我不愿的吗?杀荀茂的当晚,妾身便明白清楚地同您说了,妾身无颜同您在一起。见到您,便是想起前生事,万分感愧。”
“然本王也说了,本王不念前生,只想今朝。”
“妾身记得的。”叶照见他愈发气恼,遂自己控制着情绪,尽量平静道,“殿下亦说,留下妾身,就是为了搓揉妾,让妾无颜以对。”
“我……”
“殿下!”叶照头一回拦下他的话,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们这样好没意思的,今日妾身便与您讲话说开了吧。”
“殿下如今身子康健,前程似锦,无需将大好时光浪费在妾的身上。您因前生事恼怒妾身,妾身不敢有怨言,本就是妾该受的。但是此间恩怨,妾身认为已经同您两清了。”
他喂她一盏化功粉欲废她武功,虽然后来不曾饮下,但一口以喂之。而这些日子,她的功法日渐消散,不久前的月夜,苏合同他私下论过,言他研制了些法子,可以让她尝试,或许有聚功的效果。
但是萧晏拒绝了。
叶照听得,便知他始终想如同一只金丝雀养着她。
至此,便也觉得可以同前世那一命相抵。
只是这一刻,她到底留着彼此余地,不曾点破。
而萧晏,事关前世生死,根本不敢讲明,分明是他深欠她,便也不敢开口。
只由着叶照说下去。
叶照道,“既然已经此间两清,那么这五日来,妾身与殿下之间,当是形成默契的。故而妾身不贪王妃位,也请殿下不要再这般戏弄妾。”
“我不明白。”萧晏盯着叶照,摇头低语。
叶照轻叹,合了合眼道,“既然你我谁也不再欠着谁,那么殿下三番两次欲占妾身,妾身便也应了您。纵使妾身份低微,却也是清清白白一个女子。说句不好听的,便是秦楼楚馆,也没有这般便宜的事。”
“秦楼楚馆”四字入耳,萧晏压了又压的怒气直冲上来,从脖颈道耳根全红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妾身以为,这五日妾身侍奉殿下,是可以向殿下要些东西的。”
“做我的妻子,王妃之位还不够吗?”萧晏厉声,尤觉又绕了回去。
“妾有自知之明,事后皆用汤药避孕,殿下亦是默许的。试问哪家郎君,一边真心娶妻,一边许她一碗碗喝避子汤。所以妾身说,殿下不要再戏弄妾。”
萧晏看着她,半晌笑了笑。
有些回过味来,“是故,这些日子的温存和厮磨——”
他抚着她鬓发,将一缕松散的头发拢好,“是一场交易?”
“侍奉两字都是好听的。”
“你这是把自己出卖给了本王,然后有事索求?”
交易,出卖,索求。
每个字都是对的,每个字都不堪入耳。
萧晏怒火中烧,彻底口不择言。
“那你说,你要什么?让本王看看,你是否配得起?”
相比的萧晏地狂怒无处发泄,叶照要平和许多。
她往门上抵了抵,尽量避着他,“妾身有一阿姐尚在霍靖手中,还请殿下事成之后,能解救照拂。”
“所以只是为了她,你就这般自甘堕落!”
“妾不想欠人,却又身无长物,若一具躯体能得殿下许诺,救阿姐一命,再划算不过。”
萧晏看着她,似是不信她为一亲人竟可以这样对她自己,亦不信在她眼里,他竟是个会以权谋色的人。
“阿照!”萧晏委顿下来,“你我之间,走过轮回路,黄泉路,难道……难道只有色之一字?”
“没有半分情意吗?”
有没有情意?
叶照突然也红了眼。
半晌,她道,“当是没有的。妾身实在想不到、也寻不到。”
无情,无意。
萧晏终于爆发出来,只死命按住叶照双肩,咬牙问道,“既是如此,你为何要生下小叶子?为何愿意一个人吃那么多苦孕育她,养育她?”
提到前世的女儿,叶照亦难控制情绪,只合眼不愿再言。
“说啊,你为何要生她,要养她?”萧晏尤记前世仵作验身之语,尤记安西邻舍的婆婆所言。
他们都说,若她不生那个孩子,大抵不会那样耗损寿命,被掏空身体。
“不许提小叶子。”叶照推开萧晏,终于再难控制,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
她一生习武,力道非常人所能比。虽五指纤细,却是落面成印,声脆震耳。
“你不配提她。”叶照仰面抵在门上,眼泪从眼角滑落,“我生他,同你没有半生关系。仅仅因为,这世间从来只我一人,我想有人同我说说话,有人能让我抱一抱,能让我感受到身体的温度,血液的流动,能让我觉得自己也是一个人……”
她擦干眼泪,深吸了口气,“就是因为,我一人孕育她,养育她,所以我同殿下之间,方才寻不到半分情意。”
“重来一世,这世上有您,有我,却再无小叶子。没有也没什么不好,何必再来一遭,徒增困苦。往事已矣,妾身不想再纠缠。”
叶照已经重新展了笑颜,站直靠近萧晏,捻着袖角给他轻揉面上掌印,“我们都往前走吧。妾身私以为,你我之间,眼下论交易是最好。当然,若殿下觉得不够,妾身可以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