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她每过一会儿便说一句话,似乎每一句话都在她的心中酝酿了良久,才能够舍得说出来。

玄荔站在没有阴影的地方,正午刺眼的日光将她白皙的皮肤晒得通红,她红肿的眼眶里满是血丝,闻言只是倔强地站着,她不动,任由额上豆大的汗珠如同走蛇一般蜿蜒而下。

阳光的剪影让她眼前一片昏炫,她只凭着自己最后的意志如同一根针一般扎在青石砖之上,屋檐下的阴,冰鉴上的萦萦的雾气,绢扇的风,都要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郑太后望着她与自己年轻时极其相似的眉眼,最终还是软了心肠,不忍地微别过头,似要下达最后一张通牒一般的说道:“哀家已经替你物色好了驸马的人选,那人是新晋探花郎,身家背景都干净,他做驸马,哀家也放心。”

“不。”

玄荔的嗓音沙哑,拼了命地说出来这句话,“女儿不求皇兄怜悯,也不愿让母后再忧虑,只希望皇兄能撤回成命,女儿不愿嫁与沈裕安。”

“你以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郑太后缓缓的闭了闭眼睛,用手绢揩了揩额上的细汗,“你就算求哀家也无济于事,这些年来,皇帝已经容忍了你太久。”

“你要知道,你毕竟不是皇帝的亲妹,皇帝也不是从哀家肚子里面出来的,他如何能顾及你的生死,若是不嫁沈裕安,你便去维吾尔和亲吧!”

“母后!”玄荔跪在了地上,挪动着自己的双膝,恳求着,她早已流干了泪的眼睛再也不能流出一滴泪水来,倔强又要强如此的她,终于是露了怯意,“女儿不愿嫁,女儿求您了……”

八月里的太阳,让她的脸在炙热与泪水的咸湿中反复变换,玄荔只要一想到自己要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便觉得心如刀绞,她宁愿老死深宫,也不愿如此。

玄谨虽未禁她的足,未对她有任何的惩罚,但是却令她如此生不如死。

“你这些年以来,多次打伤朝中大臣的女儿,从前皇帝可以忍你一次两次,难道你还觉得他会一直容忍你下去吗!”郑太后的面上终于露出了怒色,眼角的细纹皱到了一起,满是失望,“而且这次是颜秉之亲自告到了皇帝的面前!”

“你且记得你是一国的公主,不是什么随便人家的女儿!”郑太后气的胸前不断起伏,掷地有声,“你的这张脸还要不要!”

“三年了!”郑太后站起身来,又忽然放软了语气,声音里也带上细碎哽咽,来到玄荔的面前来与她平视,摘下护甲,然后抚摸的她面颊,“我的女儿啊,你该长大了。”

“母后年纪大了,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她低下头藏下自己眸间的泪光,“母后的母家不过是南方小户,若不是当年先帝宠幸,哀家能荣宠一段时间,生下了你,又将二皇子过继到膝下抚养,如今怕是哀家已经成了皇陵之中的一具枯骨。”

“你我母女二人如今在皇帝的阴泽之下过活,受了该有的尊贵,便也要学会藏拙,做好我们该做的事情便也够了……”

郑太后不知道如何该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她的眸间盈满泪光,最后只掩面说道:“你若是执意如此,哀家便再去求皇帝一次,哀家的女儿,哀家便是不要这条命了也要护着。”

闻言,玄荔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不断地从眼睫之间沁出,最后伏倒在郑太后怀中,哭咽道:“母后,是女儿错了,女儿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