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津朝的南北两方以长江为界,南都太陵城所在的南直隶就在长江的南岸,三百年前大津朝在太陵城建都立朝,但只待了一代,太宗朝就将都城迁到了北都大兴城,但大津皇祖爷的陵寝仍在南都。因此,大津朝实行两京制,南北两直隶,皇帝在北都坐朝,每三年来一次南都祭祀祖陵,而北南两方各有一套相同的职官体系。当然,实际的权力还是集中在北方,南方的内阁六部大都用来安置将要致仕,或在北边的政治角力中败下阵的高级官员,所以,南都虽然在名义上统领南方各省,但实质上并无太多权力。
然而,北边一乱,情势就微妙了,原来要听命服从的北方,现在断了消息,可一时间谁也不敢自行其事,于是权力与难题就在各府衙间游游荡荡,最后似乎又集中到了南都内阁的三个老头身上了。
南都这种纷乱局面从这一年的三月中旬就开始了,那时北都大兴城刚刚被围,发往南方的邸报、塘报都已断绝,北方的情况无人知晓,形势陡然严峻了起来。接着开始有从北边逃难出来的人们失魂落魄的跑到南直隶来了,带来的消息都是诸如“贼势汹汹,从贼者甚众”;“大兴城危在旦夕”之类的,南都百姓开始人心惶惶了,有些可怕的流言开始在坊间传播起来,什么“北边官军无粮,与飞齐军一块劫掠百姓”、“乾圣皇帝为了自保要把南边划给飞齐军”等等,其中最不可思议的是说“三十多年前从北都出逃而不知所踪的怀明太子,要从南洋杀回来统领军队抵抗飞齐了”反正林林总总,说什么的都有。
好在又过了几天,北边又没动静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南都这才又平静了下来。
坊间是安静了,可官府却一直都慌乱着。南都的内阁、六部本来就是些一把年纪坐等致仕的闲官,这一下子要面临这种混乱的时局,确实是有些力不从心。这不,内阁首辅冉之祺此刻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勤思堂的太师椅上。
这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须发早就皓白如雪了,但脸上的五官还是棱角分明,给人一种鹤发童颜的感觉。平日里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可这时候不行了,心肠再宽厚的人怕是也很难经得起这连续不停的滋扰,不得已他只得用手臂支着额头,把一脸的烦恼埋在手掌心里。
而在他眼前的除了两个面无表情也一言不发的次辅吴士榕和季维柄外,还有就是那个天天都是一大早就来,完全不顾旁人独自“慷慨陈词”的潞王殿下了。
在冉之祺眼里,这就是个三十多岁还不知人事的大傻子,平日里就知道窝在王府里吃喝玩乐,轻易也不出门。这都胖得不成人样了,肚子鼓成什么样就不说了,这连走两步路都困难,每次来勤思堂都是让家丁给用轿子抬到堂外,下了轿还得有人专门给扶到堂内坐下。据说这轿杆都得三天一换,就怕路上突然就断了,再把这大胖子给摔爆了就不得了了。可是他现在正在说的居然是要领兵北上勤王的事,天老爷呀,还勤王呢?先得找个能驮得动他的马吧!
冉之祺正想着,突然听到堂下高喊道:“寿王到!”
冉之祺无奈地抬起头往堂外望去,寿王那瘦小的身影正快步往堂上走来,冉之祺只好站起身来迎了出去,刚好在堂厅的门口与寿王打了个照面。刚要抱拳施礼,寿王却似乎并不打算理会他,只是冲他草草抱了抱拳,嘴里“嗯嗯”了两声就冲着正堂大步走过去了。冉之祺讨了个没趣,可一回头寿王已经旁若无人的坐在了正堂主位上了,还冲着站在堂外的下人们没好气的说了句:“还不下去!没看我和潞王都在吗?军国大事也是你们听的?”
藩王确实比在朝官员高一个层级,所以寿王坐到了主位上,冉之祺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一直坐在下坐的潞王有些惊讶和不快,他好像想要撑着站起来说点什么,但又什么都没说就坐下了,虽然两个人年龄相仿,但论辈份寿王是乾圣皇帝的堂叔,他潞王是堂弟,差着辈呢,所以也就只好这么着了。
待冉之祺他们都落座好了,寿王扫视了一圈这勤思堂里的众人,开口说道:“今儿个,正好内阁和潞王都在,咱就议一议这北上勤王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