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长渊三言两语点炸了慕北缨,一时间前厅叫骂声、啜泣声,还有各种充当和事佬的声音不绝于耳。
除了仙盟大会以外,沈凌夕还从来没经历过这么吵闹的场面。
修成天道后,修为上就没有再能精进的空间了,魔尊这些年精力显然都花在练别的东西上了,比如嘴皮子功夫。
“我娘二十年都没等到一纸休书,官府备案中她还是慕大公子的结发之妻,否则按苏姨娘的本事,怎么着也不可能只混到姨娘的名份才对。”
他说话总带着几分刺,苏蕊柔声说:“三少爷说笑了,老爷去得早,婢妾就是老爷纳入府的一个姨娘,从来没有取代夫人的想法。”
说话时她姿态放得极低,腰杆却挺得笔直。
大多数时候这个病秧子都没有精力掺和后宅的事,所以苏蕊才能用这种柔顺的手段搞得慕晚萤下不来台。
慕长渊笑眯眯:“先把头磕了,再进我家的门。”
慕北缨气得要上前干架,却被苏蕊拉住,使了个眼色叫他稍安勿躁。
吵成这样,苏蕊坚持自己赶了一天的路才到君山,要留宿休息一晚,明日再离开。
于是慕夫人一来就莫名其妙地受了苏姨娘母子三人的跪拜大礼。
尽管如此,苏蕊磕头时背脊挺得直直的,慕北缨更是狠狠地剐了慕长渊一眼,慕南初则不小心对上沈凌夕的视线,清秀的小脸一红。
沈凌夕:……
按照侯府的规矩,头磕完,没有主母的许可,妾室不能自己起身。
慕晚萤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她从来不是以德报怨的人,扭头对折柳说:“这么一早就来我家门口唱大戏,我慕晚萤也不是小气的人,打赏,别埋没了他的好嗓子。”
折柳会意,取了两络银子扔在慕北缨身前:“主母打赏你的。”
慕北缨简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你……你骂我是戏子?!”
慕南初又嘤嘤哭了起来,慕夫人一挑眉:“怎么,你也想要份赏赐?”
一句话就把慕南初堵得小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她柔弱无助地看向沈凌夕。
沈凌夕却在思考别的事。
苏蕊又拜了下去:“南初年纪小不懂事,一切都是婢妾教导无方,还请夫人大人有大量,别为难两个孩子。”
慕长渊顺着她的话说:“姨娘知道是自己不对,那是最好的了,我生怕你不长记性。”
苏蕊背脊一僵。
“庶弟庶妹年纪小,姨娘从扬州来路途遥远不说,还耽误了庶弟的课业,庶妹更是要跟着你在外边抛头露面,被人指指点点,回头怎么嫁人?”
“侯府是个讲规矩的地方,你是奴婢,弟妹才是主子,姨娘不心疼弟妹,我母亲可还念着过去的夫妻情分,心疼庶子庶女的前途。”
她张口闭口都是规矩,慕长渊便拿规矩来压她。
苏蕊已经脸色苍白了,还直挺挺跪着,镇上的里长觉得有些不对劲。
——承恩伯侯府从大周开国时起就封了爵位,虽然现在落魄了,可每次来都趾高气扬,怎的今天就一朵小白花似的?
被请来的那几位长辈留了心眼。
苏蕊轻声说:“三少爷教训的是。二叔常夸三少爷才思敏捷,是府中众兄弟加起来都比不上的,只可惜不能接到身边来照顾。”
把慕长渊接到扬州,慕夫人可不得没命地把挣来的钱往承恩伯府上送?
割韭菜也不是这么个割法。
沈凌夕心想,不知道慕长渊当年怎么忍下来的。
慕长渊早就过了生气的时候了,不咸不淡道:“姨娘跟我二叔倒是来往密切,听说当初是二叔给老太君吹耳边风,让给我爹房里送人的?”
说到这里,语气越来越冷:“二叔倒是兄弟情深,可惜我爹辜负他一番好意,见都没见过这一双儿女,人就没了。”
这话说得在场众人脸色全都变了。
就跟成亲一样,当年慕良和没出席的情况下,纳了一个美妾,而纳妾后不久他就去世了,苏蕊诞下的是遗腹子。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这病秧子当时才多大?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苏蕊惊疑不定,抬起眼皮细细打量面前的青年,见对方身形颀长,面容苍白,模样和死去的慕良和倒是极为相像,赶紧垂下眼帘:“婢妾清白之身,承恩伯府上下皆能作证。”
慕长渊冷笑:“那看来是我父亲托梦时说了些胡话。”
说多错多,苏蕊本就心虚,听他这么说,更不敢接话了。
慕晚萤见这么多人在场,再闹下去,亡夫头上的草原都能跑马了,于是出面打圆场。
苏姨娘一行人被安排进客房,临走前慕南初又看了沈凌夕两眼。
而沈凌夕却在想:当年慕长渊入魔不久就修成阿修罗,是因为他屠了承恩伯侯府满门。
万物生灵对血缘至亲都是有感情的,邪祟危害人间,也不一定会对至亲下手,所以天下邪祟中,杀亲的邪祟才是最凶的。
他偷偷瞥了慕长渊一眼,正好被魔尊逮到。
慕长渊还没说什么,就被慕夫人拉住了。
还专程把他拉到一边。
“你父亲给你托梦了?”慕晚萤眼睛亮晶晶的:“有没有提起我?”
慕长渊实话实说:“我诈她的。”
“哦。”慕晚萤也不算太失望。
她这会儿仍惦记见面礼的事,就说了自己的想法,慕长渊说:“打副耳环吧,跟他的额珠配对。”
慕晚萤又敲他脑瓜:“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你娘亲是雕玉的不是产玉的,没那么多红翡料子!”
于是慕长渊想了想,又支了个招。
慕晚萤觉得他想法变太快了,犹豫道:“这样行吗?”
魔尊笑道:“肯定行。”
世上哪有人比他更了解玄清上神呢。
慕夫人将信将疑地应下了。
慕长渊回到兰若阁,看见沈仙君在庭院里摆弄一件东西。
——墨宗钜子送他的法器。
魔尊见状立马把刚才的小插曲抛之脑后,专心看沈凌夕研究使用方法。
摆弄一会儿后,慕长渊已经看明白了,却还得装作不懂:“姑爷啊,这是什么。”
沈凌夕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才说:“护宅法器。”
钜子没事就在研究一些新发明,醒梦铃算一类,护宅法器又算一类。
慕长渊笑道:“我家这情况确实需要看宅护院的宝贝,原是我错怪钜子大人了,这哪里是薄礼,厚得很。”
说罢,慕长渊又奇道:“你今天怎么老是看偷我?”
沈凌夕收回目光淡淡道:“看你精神挺好。”
“还行吧,”慕长渊打了个呵欠,说:“我以为你有话想问我。”
秋日里艳阳高照,他心血来潮让仆从把贵妃椅搬出来,舒舒服服睡在院子里,身上盖着厚毯子,旁边点着一炉白檀甘香,不远处就是沈凌夕。
慕长渊迷迷糊糊地嘟囔:“真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没有。”
沈凌夕顿了顿,等慕长渊睡着了才轻声说道:“我相信你。”
这世上恐怕也没有谁比天道上神更信魔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