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长渊冷笑:“医宗自是不欠我,我倒也不欠你们医宗。你们向来算着功德点来修行,点到为止,攒满就跑。医宗院长飞升至今已有百余年,不在仙山清修,每日殷勤地往我这边跑,可别把我当成你们最新的试验田了。”
病榻上的青年说话慢条斯理却字字辛辣,方院长听得心惊肉跳。
那弟子没想到好心救人还能被他这样解读,顿时愤慨道:“你含血喷人!医宗弟子行医救人积攒功德,功德一满就回归宗门,潜心入道,这有什么问题!”
初生牛犊不怕虎,方源来不及阻止弟子,就听慕长渊说:“既然你们仙尊看了诊也施了针,到现在为止,他有说过任何有关病因的话吗?别不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光想着给仙门招生增加收入吧?”
如此低级的激将法,方源当然不会上当。
可坏就坏在那群实习弟子身上。
弟子们刚一听完就瞬间炸开了锅,你一句我一句的:
“好心没好报,居然这么说师尊!”
“你这个凡人,好生烦人!”
“岐黄之道无外乎‘祛邪去因,扶正固本’,明明是你自己天生命格缺失,魂元之体还引风邪,才久病不愈!”
“根治得以命补命,你去问问天下谁愿意拿自己的命来给你补!”
“师尊建议你修道也是为了你好,你以为天道是想修就能修成的吗!”
“就是!没两年可活的人还挑三拣四……真是气煞我也!”
实话一下子全被炸了出来,择一听得脸色越来越苍白。
慕夫人请过的名医里也有修士,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得出同一个结论:不治之症,药石无医。
他们留下一些调理身体的方子,诊金也不收就离开了。
这么多年过去,慕夫人手里的药方攒了有半个择一那么高,随着慕长渊病情加重,药也一剂比一剂猛烈,眼看已经用起了七分毒性的虎狼之药,再这样下去,病没治好人都要被毒死了。
书僮成天琢磨求医问药的事,不是没想过某种可能性:少爷的病真的让江南的名医都束手无策吗?又或者他们担心如实告知后,救子心切的慕夫人会做出更极端的举动——谁知道以命补命是什么鬼?
书僮打了个冷颤,心想,难道真的只有邪术才能救少爷?
择一陷入了深深的矛盾情绪之中。
这边方院长的血压跟坐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又不敢招惹得罪魔尊,只能把气撒在弟子身上,将多嘴的实习生全部赶出厢房。
通讯灵阵内充满了医宗的吐槽和严珂的安慰——
【严究生】:行行行等回不周山我就给这几个小兔崽子一人一个爱的禁闭。
方源等血压降下来后才想起:
【生命之源】:老裴你怎么回事,还在劝学?
【生命之源】:都说不要给凌夕压力,又不是辍学需要你劝这么久吗?
【生命之源】:喂?老裴?青野?
另一边,东厢。
日照祝融殿,晨雾逐渐散去,法坛上的年轻人回眸看他,眼底无波无澜。
“师叔,你怎么了。”
沈凌夕伫立阳光下,额前坠着的那颗红玉,衬得人愈发明丽。
裴青野难以置信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沈凌夕静静地望着他,瞳色淡薄如清透的琥珀,瞧不出任何情绪。
刚才他们就无情道能不能早恋的问题展开探讨,沈凌夕说:“唯太阳与人心不可直视,慕川的恶念中若有我,我便避无可避。”
裴青野闻言如遭雷劈。
他怔怔望着眼前的人,眨眼间思绪就回到许多年前——那一日,裴青野眼看着天劫从三十三重天外劈落,顾不得其他事情便匆匆赶去,见到天劫过后浑身浴血的玄清上神。
飞升后,沈凌夕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师叔,这世上唯有太阳和人心不可直视。”
时过境迁,眼前略显青嫩的身影和记忆中那道孤独的身影渐渐重合。
裴青野的瞳孔骤然扩大,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道:
“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