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房的屋门大开着,房间一隅,一盏油灯昏黄如豆,两个值夜的丫鬟歪在地铺上打着盹。
房间最东侧,雕着松鹤纹的紫檀床榻上,罗老太太正侧躺着,睡得正熟。
谢容姝换了件正红绣金长褙,配条暗金刺绣的百迭裙,头发梳成堕马髻,发间簪了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凤钗。
她原本大而明亮的杏眸,被她画成了细长的媚眼,瓷白如玉的肌肤,也稍稍用易容的面膏调暗些许,眼尾和唇角还多了几丝皱纹。
若是这院子里服侍的人,尚有一人能清醒看见她,定会吓得魂飞魄散。
毕竟,长得与她今日扮相一模一样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谢容姝走到床前,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朝老太太的鼻尖拂了拂。
那素帕带着醒神的清凉香气,不到几息的功夫,便教沉睡的老太太悠悠转醒。
“曼君?”
老太太混沌的眼睛,在看到谢容姝的那刻,带了几丝迷茫。
谢容姝点了点头,伸手抚上老太太的面容,压着嗓子模仿着罗氏的声音道:“姑母,许久不见,您的身子可还好吗?您不知道,我有多想您……”
这话,让老太太的神志清明了些许。
“不,你不是曼君。”罗老太太半撑起身子:“曼君已经死了,你是谁?”
“姑母,我的确是曼君啊。”
谢容姝说着,一手掩面,呜呜哭了起来:“我到地府以后,遇见姜莲,姜莲要找我索命,她怨气太大,我敌不过她……姑母,你可要帮帮我啊。”
这声哭腔,谢容姝几乎学了十成十,几乎可以以假乱真,总算让罗老太太放下了戒心。
罗老太太毕竟也算的上经过风浪的人,得知眼前这人是只鬼,纵然心底害怕,却还算能勉强保持镇定。
“你让我怎么帮你?”她屏息问道。
谢容姝哭着回答:“姜莲问我‘玉殒’从何而来,她不仅要找我索命,还要找‘玉殒’的主人索命,姑母,你帮我找到她,找到那个女人,我便不用再被姜莲纠缠了……”
“那个女人……”罗老太太蹙了蹙眉:“我只见过她一面,她已经回西疆去了,又是那样的身份,我去哪找她?”
随着这句话,罗老太太的脑中,终于浮现出那个在蛛娘记忆里,西疆女子与她交谈的画面。
这次,谢容姝终于在老太太记忆里,看清楚了那个西疆女子的面容。
那女子眉眼极淡,五官平平,虽穿着西疆服饰,可长相并不像西疆人,只是她与老太太说话时,眼波流转之间,却有种妩媚风流的韵味,与那平淡的长相,有几分格格不入。
那西疆女子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放到手边的高几上,笑着对罗老太太道:“总归,姜莲肚子里的孩子,未必是安平侯的,倒不如你帮我这个忙,如此……万一哪天,我那哥哥发起疯来,安平侯也不会失了面子。”
这话让谢容姝微微一怔。
姜莲肚子里的孩子——不就是她吗?
未必是安平侯的……
难道谢严不是她亲爹?
谢容姝蹙了蹙眉,更加重几分精力,去窥探罗老太太的记忆。
罗老太太许是当时对那瓷瓶极感兴趣,着意看了那瓷瓶好几眼。
正因为如此,谢容姝才从那画面里,敏锐地看见那女子雪白的腕侧,有一抹小拇指肚大小的绯色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