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夜仗剑,一剑斩贪佞!
公爵因此名扬中原。
梅寿庚双眼挤在一层层的皱纹里,连是不是睡着了都不知道,他轻轻吐出几句话:
“明摆着打不赢还要打,无非是牺牲神州疆土,最后亡国灭种。”
“唯有投降,以和平的方式拯救民族,天道不可违,顾长安只是天网恢恢下的漏网之鱼,凭他不足以撼动大蛮帝国根基。”
“再有百年,两百年,帝国内部矛盾积攒爆发,咱们民族再趁机崛起。”
驼背男摇摇头,理念不同怎么劝都没用。
公爵把希望寄托于蛮夷的仁慈怜悯,可嵴梁弯了还能再挺直么?
“世间本就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皎洁。”
“时间最终会证明,我梅寿庚在走正确的道路。”
老人闭目养神,他也热爱中原故土,但他知道百姓越抵抗下场越凄惨。
顾长安就是一颗璀璨夺目的流星,可流星之所以壮阔波澜,只因它转瞬即逝。
辇车驶出城外,半柱天门悬在黑夜,方圆三百里亮如白昼,两个陆地神仙盘踞老树,死死盯着远方。
寂静的风暴覆盖山谷,孤魂驻剑而立,一百里的城镇上空笼罩三千柄沉沉剑幕。
悬而不坠,就这样跟陆地神仙僵持。
“顾先生……”
辇车缓缓趋近,梅寿庚汗毛倒竖,保持卑微姿态说出帝国乞和的条件。
顾长安轻轻按着剑柄,点了点头:
“好。”
就一个字,黑雾便隐没进夜色里。
望着孤魂野鬼渐行渐远,老树枝干上的两个陆地神仙相互对视,都感到如释重负。
尽管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但哪怕有一刻平静就够了。
梅寿庚愕然,他准备很多措辞,甚至都想好了遗言,可顾长安连看都没看他。
也对,根本就不认识……
黑雾飘荡,血剑尾随。
顾长安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臂,他其实知道蛮夷在拖延时间,可他也需要时间。
想要创造隔空搬运龟兹城的奇迹,前提就是重铸完整肉身。
以身化剑,以身搬城。
但他有强烈的预感,没有镇杀一个陆地神仙,屠杀再多蛮狗都无法恢复整身。
他需要两件东西。
其一,那七两血肉做杀手锏。
听李挽提过,七两肉由刘尚保存着。
其二,国运之剑。
他需要借剑。
……
冬日大寒。
夜晚的玉门关狂风怒卷,关隘旗帜猎猎飞扬。
一个面黄肌瘦的士卒腰悬陌刀,在其中一座瞭望台来回巡视。
“掉书袋子。”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刘尚脚步停滞,身体颤了颤,勐然转身。
魂影悬停半空,对着他露出笑容。
刘尚眼底笑中含泪,倚靠垛墙打量着他,看了很久,才轻声道:
“你好像瘦了,头发也更白了,身影陌生到让我觉得见你是很久很久的事,你刚刚开口叫我外号,我就想笑,恍忽间自己还在茅草屋里读书,你在城头杀完蛮夷路过那里。”
略默,也许觉得自己太过扇情了,便摇头失笑:
“总之,还能见到你真好。”
顾长安没接话,还在孤城时听女帝絮絮叨叨,也讲了刘尚弃笔从戎,甘心驻守在玉门关从小卒做起。
“爷爷们誓死抗击蛮夷,就是为了不让后辈继续握刀,你何苦呢?”
刘尚听完不为所动,依旧坚持自己的信念:
“民族到了如此地步,除了我等为其死,毫无其他办法。”
“况且在龟兹城待了二十几年,已经过不惯安逸生活。”
顾长安沉默。
“这段时间你去哪了?”刘尚低问。
“随便走了走。”
“唐朝女帝在龟兹城,她偶尔传信问我有没有见过你,没想到她能习惯孤寂荒凉的生活,她说等你回家再走。”
顾长安在瞭望台走了几步,感受熟悉的风沙吹拂手心,平静道:
“你帮我跟她说,请中原借剑。”
“另外那七两血肉,在你这里么?”
“在!”刘尚早先就注意到长安有血有肉的手臂,听闻此话,他笑着离开瞭望台。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刘尚扛着大包小包回来了,气喘吁吁道:
“都是奶奶们给你寄的厚衣裳,她们虽然想不开自尽了,可在天之灵看到你吃好穿暖,肯定会高兴。”
“另外小洛阳养了几十只母鸡,说以前没吃过鸡蛋,这辈子要吃个够,给你寄了两篮子呢。”
顾长安抬手一一接过。
“喏,”刘尚最后将唐旗包裹的七两血肉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