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道道惊悚的目光中,黑雾生长手腕、手臂,肩膀,以及雪白袍袖。
“继续。”
顾长安低声说,声音明明很微弱,却像一把锥子刺穿天穹。
无数修士脊骨发寒,孤魂远比想象中的更恐怖荒谬!
作为人,他一己之力屠戮帝国上万精锐。
疯堕了,他扛着纛旗搅乱大军后方,宰杀五万众。
化鬼雄,面对陆地神仙安然无恙,成了天底下唯一的禁忌存在。
原以为这些足够惊世骇俗,已经可怕到无以复加。
然而。
现实告诉世人——
离开家后,才是最极致的杀戮。
“我说继续。”
墓窖般的沉沉死寂,顾长安重复了一遍,他从未有过如今天这般轻松。
没有使命。
没有牵挂。
亲人要么死完了,要么回到中原过上安稳日子。
他真正孤独一个人,不需要像从前一样不停回头看。
家在远方,现在不用挂念。
“我让你们继续!”
声音逐渐高亢,每说一个字,都像擂鼓重重敲击帝国民众的心脏。
怎么会感觉恐惧呢?
伟大荣耀的帝国自成立以来,就从未有过一次防守经验。
东至朝鲜半岛倭国,西至法兰克王朝,南至群岛,北至雪原。
到处都是帝国征伐的痕迹,帝国本土岁月静好,圣城更是歌舞升平,子民安逸倾听教父朗诵的诗歌。
可今天,天翻地覆!
本土被侵略!
圣城被践踏!
圣洁的天空之城横陈五千具尸体,一道只有右臂的孤魂巍然不动,指尖滴落鲜血,在立足之地覆盖雪花。
拓拔天下脸色铁青,紫瞳宛如淬了剧毒,迸射出残忍的寒意。
当汉奴出现在圣城,就已经是帝国有史以来最大的屈辱了!
广阔无垠的疆土,再严密的封锁线,也拦不住一道随风飘荡的孤魂。
如果圣城再被玷污,她拓拔天下将被钉死在帝国史的耻辱柱,往后无论做出何等丰功伟绩,也永远嵌进柱中。
“诛敌!”
歇斯底里的怒吼,一声龙吟狂啸深渊。
遥远的破空声隔着重重教堂飘摇而至,低沉而有力,磅礴气机就像洪水决堤倾泻而出。
圣人。
万骑。
千阵。
百符。
“陆地神仙呢?”拓拔天下脸庞狰狞,抬头竟看不到流光溢彩的半柱天门。
“等。”婚纱老妇人眼神阴郁,死死凝望如飞蝗般扑涌而出的修行者。
圣城法阵无效!
世间任何人敢在圣城作乱,驱动法阵就能让其灰飞烟灭。
可唯独孤魂不行。
他来自旧世界,从未接受灵气洗礼,气机也是独创,天道深渊的意志根本无法管辖。
“这群人要坐视帝国子民被屠么?!”拓拔天下眼神几欲择人而噬,再多僵持一刻,耻辱成倍累积。
“灭不了魂……城堡顶层已经在集众力凝聚鬼像,必能一举诛鬼!”
“再拖延一会。”
深渊使者掠空而来,脸色异常难堪。
碰见无赖,你灭不了他的魂,出动再多陆地神仙也没用,浊世尘埃还会污染道心。
只能借旁门左道,试着凝鬼像镇鬼。
“奇耻大辱!”
婚纱老妇人咆哮一声,七窍渗血,血雾汇聚成虚幻的权杖,怒踏金箔疾于战场。
女王龙袍猎猎作响,可却没有半点动作。
深渊使者敏锐捕捉到冕下游离不定的气息,昔日不可一世的拓拔天下,如今也踌躇不前了。
至暗时刻。
城外暴雪剑气降临,一场场大雪覆落,顾长安静静望着迎面而来的万千杀机。
人真多啊。
一剑只管递出。
逢山开山,遇河断河。
血剑横扫气浪,城外四面八方的朝圣子民蓦然惊恐,无论是黑皮卷发还是白面长胡,无论是佩戴十字架的教徒,还是骑着巨象赶路的天竺僧侣……
厌世气机葬灭一切。
所到之处都被吞噬了,无与伦比的剑势和无与伦比的杀戮,数以万计的子民掉进了绞肉机,在触及剑气的瞬间忽然燃烧起来。
衣襟焚尽,通红的血肉,烤熟的焦香。
其实对他们而言,也就是在厨房里炒菜不小心被油溅到手,短暂的刺痛叫了两声,便浑浑噩噩殒命。
上万民众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