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小猫安静地卧着,猫瞳凝视着白发女子。
她凑近了它,用前额蹭了蹭它那毛茸茸的小额头。
“朝露大人说得对,妾身仍然很孩子气……妾身独处时,就会感到孤独呢。”
“妾身绝不畏惧死亡,可妾身唯恐独自地死去。”
“砂糖,妾身好想见朝露大人……妾身还有另一个想见的人,却记不起他是谁,只隐约记着,那个人有着像是碧空一样美丽的眼睛……”
“睡吧,砂糖。”
“伤口是不是还疼呢?睡着了就不疼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抚摩着猫的背部,如同怜爱地安抚着年幼的孩子一样。
……世上怎会有像她这样的存在?
五条悟感到不解。
她自己都快死了,对待其他事物却依旧过分温柔……她因为病重而发烫,竟然把自己当做火炉去温暖一只猫?她太宠着她的猫了……
迄今为止的十五年人生中,从不曾有人在深夜,用手掌温柔地抚拍他的脊背。
同族的人们对待六眼神子都是毕恭毕敬,恨不得将他放入神龛供奉起来。
被温柔地宠爱着,而非被敬畏地供奉着……这种感觉新奇到近乎离奇,但意外地很好……
有那么一秒,或是两秒,他的脑海中短暂却真切地掠过一个念头——
当式神姐姐的小猫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为何一直看着妾身呢?该睡了。”
她依偎着他,在他的鼻尖印下一个轻吻。
“晚安。”
她阖上眼,两抹白色长睫好像落满了霜雪和月华,他注目着她。
室外的冬夜冷风呼啸着,他听到了其他声音,自胸腔传来,砰砰作响着,似乎有春夏之际的和煦微风或是阳光晒暖的融融温水,温柔地把他包裹住了。
他陷入一种柔软到不可思议的未知情绪,他罕见地感到了迷茫。
不希望她死去。
五条悟想。
希望她是自己的式神。
可她只是他梦境中的即将消逝的幻影。
他就不能改变这个梦吗?他难道要看着她死掉吗?
活了十几年,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束手无策过,无能为力的感觉,真是令人恼火啊。
到底应该怎么做?
不等他思考出答案,乳白浓雾弥漫,将整个世界变幻模样。
———
五条悟听到了信鸦的叫声。
猫身蜷卧在褥子上,他想动弹,发现四肢沉重到无法调动。
……这只年迈的猫咪快老死了。
该死的,为什么偏偏在这种关头?
朝露和百花莲快死了,砂糖也快死了。
这一家三口真的是……
猫身动弹不得,幸好猫眼还能睁开,五条悟看到和室的推拉门敞开着,白发女子站在长廊上,她手中拿着一份信卷。
这信卷,和多年前,朝露看都没看要直接烧掉的那份信卷,一模一样。
百花莲拆开了信卷,她正在读它。
一切都是朝露在平安京的本家在搞鬼——五条悟作出判断。
白发女子将一头白发盘在脑后,她身穿纯黑色小袖,露在外面的脖颈和双手,都缠满黑布条,连鞋袜也是黑色——他立即明白了她为何如此装扮。
因为黑色布料被鲜血浸透也不甚明显。
因为披着头发,雪白长发会被血染红。
一滴滴血珠,从她的衣衫下摆啪嗒啪嗒地坠落到木地板上。
强制剧情猝然发生,五条悟听到自己发出虚弱的猫叫。
白发女子回过头,黑色面纱遮掩住她眼睛往下的面容。
……她连下半张脸的皮肤都在渗血了。
“砂糖,你醒了……”
她缓步走向他,走过的地方,落下斑斑点点的殷红印记。
“你睡了好多天,妾身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蹲下身,想要摸摸他的脑袋,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去,他嗅到她手上的浓重血味。
“妾身收到了来自朝露大人的本家的信,妾身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了。”
“他们想要的,是妾身……”
“妾身必须去平安京,去把朝露大人换回来……”
她的声音仿若一缕细细的丝线。
“砂糖,妾身要步行四天才能抵达平安京,你愿意和妾身一起去吗?”
五条悟取回了猫身的控制权。
那封拆开的信卷,遭了血染后变得红一块白一块,被百花莲随手搁在地板,就在他的眼前。
“百花式神,来平安京。”
“用你的妖核,换取你主人的性命。”
“——夕原昌明。”
他沉默着,迫使自己驱动了身躯,走到她的身旁,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裹缠着她整只手的、餍足了血液的黑色布条,把洁白的长猫毛染成了斑驳的赤红。
“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还陪着妾身……”
她将他搂入怀中。
她已经虚弱到几乎丧失了全部气力,这是一个力度轻得可怖的、充满血腥味的拥抱。
“我们去把朝露大人带回来……”
“约定过了,要一起在今年初雪降临的日子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