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顶上是一把朱红的和伞,身躯下压着玄色的狩衣。
在伞外的世界,灰白天穹下,漫天雪花伴着寒冷朔风飘飞,冬日的森林寂静空寥,满眼只见雪的白,树的褐。
他正趴在某人的右肩上。
这认知是极其诡异的,因为他是一个人,他绝不可能趴在另一个人的肩头。
……他是谁?
脑内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不知为何有些沉重混沌的大脑,缓缓地给出答案。
他是……五条悟。
——“六眼”持有者,出身御三家的五条家;现年十五岁,咒术高专一年级生。
他真的是高一的学生吗?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先不纠结年龄的问题……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他为何会在这儿。
——他不是应该在宿舍里,和杰一起打游戏吗?
为什么他会来到一片冬季的森林?为什么他会趴在一个陌生女子的右肩头?
为什么……他会变成一只猫?
是真的变成猫了。
他一低头,就能看到两只毛茸茸的白爪子,扒在玄色狩衣的面料上。
偏偏他还不能随意动弹,他此刻像是被固定住,除了向前看、抬头、低头,不能做其他动作。
这种感觉,正如操控角色玩游戏时,遇到几乎不能参与,必须观看的剧情画面。
他的力量也受到了压制。
他知道有些特级咒物能阻断术式发动……他当前的感觉,就像是被那种咒物所限制。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他被诅咒师给暗算了吗?还是说他在做梦?
应该是做梦……他最近玩了太多rpg游戏,会做类似游戏的梦,也很正常。
“砂糖。”
“你怎地如此安分?可是天气太冷,让你犯困?”
从他的左耳传来女声,听着二十六七岁。
很悦耳的,略微中性的清朗声线,语调带着笑意,矛盾而融洽地兼备轻松感和稳静感。
绝非那种死水塘似的死静,而是如同生生不息、缓和流淌的大河般的宁静。
这人经历过许多事,她听起来就不简单,五条悟想。
他想转头看这人长什么样,脑袋却转不动。
“砂糖”……这猫的名字,竟然和他相性很高。
satou,砂糖……satoru,悟……
“砂糖,你说,引发异象,使得隆冬出现天降雷霆的妖怪,该是多么的罪孽深重?”
狩衣女子非常习惯和猫说话。
她有一把墨黑扇面、金色扇骨的折扇,没打开、合拢着,她左手撑伞,右手握着这扇子,轻轻地敲着自己的下巴。
“唔……这妖怪,至少得吃了几千人吧?否则天道绝不会在隆冬降下雷罚。”
“虽说如今灵气凋敝,妖怪近乎灭绝,是极其稀有的……可如若这妖怪杀了人,我仍要除了它。”
“这招来雷罚的妖怪很不寻常——天地间灵气枯竭,而灵气乃妖力的源泉——失去灵气补给的妖怪,理应落得无比虚弱,失去害人的本事。可栖息于这片森林的妖,它的气息颇为强大。”
“没了赖以生存的灵气,它是依凭什么,存活着,且维系着自身的力量呢?”
他绝对是在做梦。
五条悟笃定地想到。
对方在胡言乱语什么啊?尽管古籍上记载着,古时有妖怪,在平安京时代的末期逐渐绝种,可在当代社会,没有发现任何证据,能证实妖怪曾经真的存在过。
他相信,世上没有妖怪,只有咒灵。
既然是梦境,便不必紧张,他可以当做玩游戏、看电影。
他索性静静地趴着,任由对方掮着他,穿过雪幕,走向森林深处。
他第一次见到,红色的雪。
森林最深处,湖泊凝冻,冰封的水面铺满厚雪。
太阳在雪日隐遁,仿佛不愿惊扰易逝的绝景,渺茫的灰白苍穹挥洒雪花,犹如细碎的纯净星子轻缓坠落,充盈天与地彼此间的每一寸。
——极突兀的,满目的洁白中,有一片刺目的血红。
血将冻结的湖面上的积雪浸透,偌大的湖泊如同神祇遗弃的一枚殷红的宝石。
湖心,有一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