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的夕阳。
墨绿的围墙网格被染成深黑,泛着血一样的光,顶部有破损的,还有因为篮球不小心撞击而砸出来的坑。
周衡松开了明清的手腕,掐着腰,笑得温和又肆意。“殉情”两个字实在是承担不起,哪怕是真正的情人,也会觉得这是多么的唐突与无理。
可明清忽然也跟着笑了起来,晚风吹过她额前的碎发,小酒窝荡漾,眼底是明月星空,最后一抹落日静静沉入深渊之中。
她一把接过了周衡递上来的车钥匙,转身,拉开车门,
手高高举起,将那车钥匙在暮色下摇晃的铃铃响。
狂妄,洒脱。
周衡碾灭烟,随手一带副驾驶的门子,长腿一迈,旁边的人已经将安全带别好。
座椅往前拉了拉,调到合适的角度。
“你真有驾照?”车发动那一瞬间,周衡还是再一次问了两句,倒跟问出来的字面意思大相庭径,有些调侃,根本没有任何的担忧。
明清从口袋里取出墨镜,架在鼻梁上,嘴唇一抿,
右手按在自动挡上,左手转方向盘,
车缓缓启动,
“……”
“周老师要不要先买份意外险?”
周衡:“……”
他还真就低下了头,拿出手机,用3g的网络去搜意外险。
车往相反的方向飞驰,明清把窗户也都给敞开了,风呼啦啦,车轱辘四平八稳在公路上前进。周衡象征性地找了下意外险,收起手机,抱着胳膊往前玻璃看。
可以看到日月在交辉,星辰在降临。
z市沿海,在市郊区的位置有一片连绵的悬崖峭壁,下面就是常年冰封的冻港,除了夏季之外一年几乎都被厚冰层封死。山上是蜿蜒的公路,路宽十分狭窄,仅允许一辆车的单行通过。
这条路被明令禁止了大货车的前行,因为刚建成的那几年,年年都会有车一不小心从山崖上摔下去,
摔倒海里,人车具毁,粉身碎骨。
但小型车还是准许通过的,只不过这些年大家都比较惜命,鲜少有人往这一带来送人头。
明清将车开到冻港公路的那一瞬间,风吹着落叶,满地苍凉,正在结封的海水推着冰碴子往海岸线撞着,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
夕阳已经落的差不多了,世界被黑夜笼罩,只剩下地平线前那最后一抹血色还在晕染。
“……”
“我还算买两份意外险吧。”周衡一只手抓住车窗上的把手,淡定地道。
戴墨镜、盘佛珠,穿着红黄白相间的运动服,剪了软软的短发,小酒窝深陷,抬手只见手背手腕上的青筋脉络清晰可见。
究竟是怎样的经历与磨练,才能塑造出这么一个女子?周衡看着明清把车停了停,脱了运动服外套、往腰间一系,换回去的白色t恤衫下,【中国】二字闪着瑰丽的光。
明清璀璨一笑,墨镜卡在鼻梁间,却怎么都抵挡不住她的桀骜与猖狂。
车出去的那一瞬间,周衡猛地打了一个趔趄,往后仰,明清直接把油门踩到了底,仪表盘指针甩出巨大的弧度,她打着方向盘,车轱辘摩擦地面,发出剧烈咆哮。
真给开到了200迈!
熟练操纵方向盘和推拉杆,油门离合任意切换,赛车开起来都没这种架势,一道近乎能让人丧命的弯曲道路,就这么被她开成了游乐场,挥洒着心中数不尽的愤慨与不如意的亡命之途。
周衡听到自己的心跳,随着加了速的车身,和耳边的风萧声。
噗通——噗通——噗通——
它也在加速跳,却不是惊吓的产物,那是一种数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怂恿,在促激着肾上腺素,使得胸腔在沉默与风声中,开始了漫长且又入骨的跳动。
是的,找不到为什么会被吸引,外界概括出来的各种各样气质,都是不足以让他沦陷。
所以心动就是那么不讲道理,周衡给不了明清下定义,下定义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一个戴着金项链子玛瑙珠子往领奖台上跳,摘了墨镜开200迈车速的十九岁少女,谁又能给她定义呢?沦陷了就是沦陷了,心跳遮掩不了任何的谎言。
周衡绷紧了的身子逐渐放松,说句实话,以他过往的经历,撞车车毁人亡的事情都有无数次发生过,死里逃生,留下数不尽的伤疤。他从未将自己的生命放在眼里,人活一世,能达到他现在的这种高度,就算下一秒被爆了脑袋都死而无憾。
可他却头一次为了明清的不要命而感到紧张,甚至在盘旋某一处最陡峭的弯道时,不知不觉将另一只手也跟着攥上了车门扶手。
明清却开得猖狂,就像是用尽全力,真的要去粉身碎骨。
周公子放下胳膊后,忽然抱着双臂,环在胸前,他们的车正在往山峰的最顶端开,速度依旧快到令人发指,稍有不慎车就会撞下深海。
然而那一瞬间,当他看到了明清嘴角肆意且又痛快的笑。
周衡居然莫名也跟着笑了起来,低下头,刘海往前散落,捏着袖子的手指轻轻摩擦了一下布料。
那就一起疯狂吧,一起往前疯,世界都是他们的,冲向最顶处的云层之上!
……
冻港公路的尽头,有一小块平坦之地,是把山尖给削去了,建立成的放哨台。
这里以前是守山部队站岗的地点,平地的最前方,有一座用石块堆砌成的站岗亭。后来这一带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站岗地点给移动到了半山腰处,
久而久之,石头亭子也给废弃了。
站在亭子外,能看到远方冰水混合物的海洋,秋天没有海雾,远方的海水呈现出深蓝色的沉寂,像是死亡的深渊,剧烈吸着天空之上的光。
明清没再把车继续往前开,她当然不可能拉着周衡去“殉情”,
车熄了火,手刹上拉,
却也没有下车。
周衡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微微喘气。他偏了偏头,眯眼看向旁边的女孩。
曾经有过炽烈且疯子的幻想,想着站在大雨滂沱的夜晚,高楼之上,脚踩陡峭边缘,俯身往下看去。
那个时候一定会想到很多平日里看不到的东西,心是静的,越是危险的边缘似乎就会越平坦。
然后纵身一跃,像只张开双臂的鸟儿,
回归万物。
她是那么的喜欢站在世界之巅,去让全世界都仰慕她的辉煌。
明清忽然弯腰,身子渐渐往下俯。
手指紧握住方向盘的边缘,列着一道道新伤旧伤疤痕的手,用力抓着皮革,骨节都泛白了,手腕上的佛珠碰撞,发出沙沙的响声,
她咬着嘴唇,将脸深深埋入胳臂间,风在潇潇地吹,嘴角给咬出了鲜血,一滴一滴,沿着黑色的方向盘往下流淌。
周衡怔怔看着明清,什么也说不上。
下一刻,他看到明清抹上眼尾的食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