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不想惊动旁人,所以楚溪客没有骑上高头大马,在外面大肆显摆,而是踏着那条由钟离东曦铺就的“竹墙小路”,走到翠竹大宅那边,把钟离东曦接了过来。
跟他一起迎亲的是桑桑。
桑桑威严地“喵”了一声,钟离东曦就把手放到楚溪客手上了,然后,一对新人就肩并着肩,映着红绸与彩灯,在家人们的注视下,一起回到了蔷薇小院。
两位郎君并肩而立,一样的俊美,又各有风姿。尤其是那身婚服,穿在身上比做布料时惊艳百倍。一套银白打底,桃花点缀,走动间银光点点,仿佛踏破星河,逐浪而来;一套鱼肚白色,山峦映日,隐隐翠色点缀其间,悠闲走动间,万里川河都在脚下了。
贺兰贵妃泪光闪烁,被扎成筛子的手指都不在意了。
香案摆好了。
一共有两把椅子,三个空白的牌位。
楚溪客和钟离东曦跪在蒲团上,给自己的父母和钟离东曦的母亲上了香,又接过茶盏,敬给姜纾。
“阿翁……”
姜纾笑着摆摆手:“别叫阿翁了,按辈分,你该叫我舅舅。”
鹿攸宁的母亲出自姜氏,他和鹿攸宁是嫡亲的表姐弟。
楚溪客却摇了摇头,说:“不,我不要叫‘舅舅’。今日刚好当着长辈们的面,我要正式改口,以后我就是您的孩子了,请喝茶,爹爹。”
一声“爹爹”让姜纾红了眼圈。
他想推辞的,然而看着楚溪客乌黑的眸子,又舍不得。
“楚溪客”这个名字是他取的,这个小娃娃是他一口水一口饭喂大的,他人生中最跌宕起伏的十五年是他陪着他一起度过的。
都说是他救了楚溪客,他却觉得是楚溪客救了他。当年,若非有那个小娃娃要照顾,他能不能坚强地活下去都不一定。
“爹爹,请喝茶。”楚溪客执着地举着杯盏。
贺兰贵妃哽咽道:“阿纾,你就接了吧,先帝与攸宁妹妹泉下有知,没有不同意的。”
贺兰康逼退眼底的湿意,拍了拍姜纾的手。
姜纾这才哑声应了句:“好。”
楚溪客一下子哭了出来,是高兴的那种。钟离东曦捏捏他的手,也给姜纾敬了一盏茶。
姜纾端着茶,淡声道:“我所求,唯有鹿崽此生顺遂,你可知道?”
钟离东曦叩首:“儿,钟离东曦在此立誓,此生定护鹿崽周全,敬他爱他,永不辜负。”
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自称“钟离东曦”。
“东曦”二字,原本承载着他最黑暗的过往,然而自从楚溪客说出那句“东曦既驾,光风霁月”,他心中的厌恶便就此消弭了,彻底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包括从前的那一部分。
这正是姜纾送他这身婚服的深意。
给双方父母敬茶时,这对新人面对的是三个空白的牌位,因为彼此身份特殊,什么都不能写。
气氛一时有些伤感。
贺兰康轻咳一声,活跃气氛:“崽崽啊,你叫阿纾爹爹,叫我什么?”
楚溪客下巴一扬,配合道:“这就要看我阿爹的意思了,他要不认你,你就什么都不是。”
贺兰康笑问:“要是认呢?”
楚溪客嘿嘿一笑:“那我就改口叫‘阿娘’。”
一句“阿娘”,打破一室伤感。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顿婚宴。
接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的洞房花烛夜了。
虽然楚溪客是“娶”的那一方,但是东暖阁太小了,婚房还是选在了西渚轩。
钟离东曦重新装修了一番,所有东西都变为了成双成对的模样。
楚溪客饮了些酒,情绪格外兴奋,像个小陀螺似的在屋子里转圈圈:“书案是一对,屏风是一对,笔洗是一对,灯台也是一对!嘿嘿嘿,钟离公子,你怎么不把床也做成一对啊?”
钟离东曦顺势把他放倒,低沉的声音含着浓浓的笑意:“还叫钟离公子呢?”
楚溪客咧了咧嘴:“那叫……夫人?”
钟离东曦失笑,灼热的呼吸洒在他耳畔:“不如咱们用行动来决定一下,谁是夫人,谁是夫君……”
楚溪客喝酒是为了什么?当然是壮胆!他一口气喝了两大碗,因此现在总共有三个胆子。
决定就决定,不带怕的!
为了表现自己“夫君”的角色,楚溪客气势十足地换了一个位置,两只小白爪子积极地扯来扯去,三两下就把那身清雅无双的“东曦既驾”给扒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钟离东曦胸口的胎记。
确切说,原本是胎记来了,现在变成了烙铁印过之后的疤痕。
《血色皇权》中,主角受之所以扒出主角攻真正的身份,就是因为这块疤痕——
左侧胸膛,心脏的位置,原本有一块青色的胎记,像是一条盘旋的青龙。后来主角攻被圈禁到洛阳行宫,就把这块预示着不凡身份的胎记给毁了。
是他亲手毁掉的,用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烙了十下……
楚溪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块伤疤,是真的,不是贴上去或者画上去的。他看着那块伤疤,再看看钟离东曦的脸,傻掉了。
钟离东曦眼底闪过一丝阴霾,除了身上的血脉之外,这是他唯二去不掉的东西。
“吓到了?”钟离东曦勾住楚溪客的脖子,就像在预防他被吓跑。
楚溪客下意识摇了摇头,这一瞬间甚至在想,如果他点头的话,钟离东曦再自卑怎么办?
他甚至问了一句:“还疼吗?”
钟离东曦不由笑了:“不疼,早就疼过了。”
楚溪客这才点了点头,依旧傻傻地看着,他想逃跑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钟离东曦捏捏他:“继续?”
楚溪客终于脱口而出:“我、我想尿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