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宋枝蒽自己也纳闷,她脸皮怎么就那么薄。
明明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可面对祁岸温声软语的逗弄,她还是无法自然地应对。
也亏得祁岸这话是体贴她,她才不至于面红耳赤。
化完妆后,宋枝蒽乖乖把祁岸带上来的早午餐吃掉,随后又被祁岸投喂了两片消炎药,说消肿能快一点。
他这人一直都这样,做什么事都坦坦荡荡,坏也坏得坦荡,所以格外惹人心动。
大概是关系突破后,廉耻心也越来越不重要,两人出发前,祁岸又压着她在沙发上亲了会儿。
宋枝蒽无奈之下,只能上车后又补了一遍唇膏。
虽说昨晚已经经历过紧张忐忑的一路,但这次还是不大一样,这次毕竟是见祁岸的父亲,也就是他本质上最亲的人。
知道她内心忐忑,祁岸一直牵着她的手,语调轻松地安抚,“别担心,又不需要你做什么。”
宋枝蒽看他,“真不需要?”
祁岸慵懒靠坐在座位上,勾着嘴角痞里痞气的,“不然呢?带你去看他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更何况,”他好整以暇道,“我带你过去又不是孝敬他,而是告诉他,我祁岸从今往后有主了。”
宋枝蒽沉默一秒,朝上翘了下嘴角。
这话倒不是什么哄她开心的甜言蜜语,而是实话。
祁岸从根本上就没指望祁家接受宋枝蒽。
甚至一开始他就盘算好,如果祁家有任何人让宋枝蒽不开心,他就直接带宋枝蒽离开,反正他几个关系好的叔叔,酒店开得风生水起。
不过事实证明,他在过多担心,最起码以现在祁家两位老人的态度来看,他们没有不接纳宋枝蒽的意思。
祁仲卿就算态度再怎么强硬,也始终硬不过两位老人。
有他这番话,宋枝蒽心情渐渐松懈下来,脸上的笑容也变成开心。
祁岸捏了捏她的手,“笑什么呢。”
宋枝蒽偏头看他,“就是觉得,咱俩还挺配。”
祁岸煞有介事地扬起眉,“哪里配,展开说说。”
宋枝蒽轻抿唇,“就……咱们俩跟父母的关系都不太好。”
与其说不好,还不如说是生分。
宋枝蒽年少迟钝,如今想到自己的父亲,更多都是后知后觉的恨意,恨他为什么要对自己那么不好,也恨他为什么即便走,都走不干净,反倒让她这个不疼不爱的女儿替他受苦。
而对于李望秋,宋枝蒽更多的是无话可说。
即便李望秋在她辞职后,一直试图联系她,可宋枝蒽一次都没有搭理过。
也正因为这,她才觉得自己并不“孝顺”。
宋枝蒽几分失笑,“如果你的家庭关系好,我可能还会担心,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孝顺——”
话没说完,宋枝蒽就被祁岸拉着搂进怀中。
祁岸下巴颏儿抵着她柔顺的发顶,嗓音沉磁温柔,“别整天胡思乱想,就算我家庭关系好,我也不会觉得你不孝顺。”
为了杜绝宋枝蒽这个“不健康”的想法,祁岸语气难得郑重,“我喜欢你,跟你漂不漂亮,孝不孝顺,全都无关,我喜欢你,就只因为你是你,明白吗?”
宋枝蒽怎么会不明白。
她比谁都明白。
嘴角浮起清甜的笑,宋枝蒽微微仰头,眨巴着眼看他,“我也是。”
“……”
“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都一样喜欢你。”
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多久就到了祁仲卿养病的私立医院。
这家医院专门为有钱人服务,医疗设施和环境肉眼可见得高端和素净,得知祁岸和宋枝蒽今天过来,祁仲卿的助理早早来迎接。
前往病房的路上,他还大致把情况告诉了两人,跟老太太电话里说的一样,祁仲卿是恶性肿瘤,已经做完了手术,但是以后还有复发的可能,具体能撑多少年,谁也说不清楚。
也正因如此,今天老爷子和老太太才亲自去庙里给他祈福。
助理说的时候,宋枝蒽一直看着祁岸的脸色,她原以为祁岸会毫无动容,但祁岸锋冷的眉眼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没有人会真的不在意自己的血亲。
祁岸只是看着疏冷淡漠,但他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要有血有肉。
或许是因为心疼他,宋枝蒽在这刻莫名鼓足勇气,在病房门打开的时候,没有任何迟疑地跟随祁岸一同进去。
如想象中一样,祁仲卿的病房确实足够奢华顶级,只是该养病的地方,却依旧难以摆脱繁忙的公务,三个人进去的时候,祁仲卿还在跟秘书处理合同。
直到听到助理的说话声,才抬起头朝祁岸的方向望。
这是宋枝蒽第一次见到祁仲卿。
很神奇的是,这个年过五十的中年男人,居然真的和她想象中差不多。
和祁岸一样冷厉俊朗的眉目,但看起来远比祁岸正经威严,又有种饱经沧桑的干练,只是因病原因,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苍老一些。
可即便如此,也能让人从中看出他年轻时的风姿。
在宋枝蒽默默打量他的时候,祁仲卿也在打量宋枝蒽,或许没到当年那张合照里,资质平平脸上还有胎记的小姑娘,能出落到现在这副模样,他稍稍有些惊讶。
但这瞬的惊讶,很快就转变成对祁岸的关注,“怎么就只有你们过来。”
到底是生分了好几年的父子,祁仲卿已经尽力宽厚,但说出来的话还是不怎么中听。
就好像在说,我可不想单独见你。
偏偏祁岸也和他对着来,冷冷一笑,“你以为谁都有时间来看你么。”
宋枝蒽捏了捏祁岸的手,示意他注意语气。
哪曾想,向来脾气火爆的祁仲卿非但没生气,还让助理带两人坐下,“吃饭了么。”
即便坐下,祁岸也牵着宋枝蒽的手没松开,他没接下话茬,而是问他,“病房怎么就只有你自己,你那小老婆和儿子呢。”
话里明显的轻蔑。
宋枝蒽也是在昨晚事后,两人抱在一起促膝长谈的时候,才知道祁岸还有个弟弟,这个小孩儿现在差不多四岁,他连面都没见过。
他父亲的这个小老婆,当初更是跟祁仲卿偷偷好了好多年扶正的。
祁仲卿在商界有头有脸,是出名的企业家,也是有名的慈善家,他的人生履历无疑是成功的,但这并不意味他的私生活也多么清正。
他这种阶层的有钱人自始至终都摆脱不了那套活法,祁岸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父亲。
在外人面前,他多么伟.光.正,可回到家,他却和易美茹各玩各的。
对祁岸来说,他并没有一个好父亲的模样。
可祁仲卿却热衷于扮演一个好父亲的角色,为他筹划这筹划那,甚至为了让他听自己的摆布,不惜搅乱他的人生。
曾经的祁仲卿永远都意识不到,他是怎么将祁岸亲手推开的,直到病来如山倒。
他才恍然发现,自己这辈子最失败的是什么。
他最爱的那个儿子,成了最恨他的人。
而这种感觉,在祁岸坐在他面前的一刻,感受的更为深刻。
祁仲卿知道他在讽刺自己,但还是语调平和,“我嫌他们吵,就不让他们来了,自己一个人待着也很清净。”
宋枝蒽莫名从这话听出一种迟暮老人的意味。
祁岸喉结微滚,也显然有同样感受。
祁仲卿难得笑笑,“就是赶得时候不巧,你们要是晚来几天,我还能出去招待一下你们。”
即便知道这会儿自己不应该说话,但宋枝蒽还是鼓起勇气,擅自接了祁仲卿的话,“我们已经吃过了,谢谢叔叔关心,当下的情况,还是叔叔您的病要紧。”
她说这话的瞬间,祁岸跟祁仲卿一同朝她看来。
祁仲卿是意外,祁岸则是意外中带着些许另眼相看。
再然后,祁仲卿亲眼看到祁岸宠溺地笑了下。
与他看自己时不同,这刻的祁岸,眼里是有光的。
祁仲卿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也许被这一瞬深深撼动,祁仲卿在那天,和宋枝蒽说了不少话。
而原本应该担当主角的祁岸,却始终在旁边沉默着。
祁仲卿问了宋枝蒽许多,比如关于她的家庭,学业,和现在的生活,语气并没有掺杂任何情绪,而是平铺直述地了解。
宋枝蒽也回答得不卑不亢,完全不再是几年前,那个电话里茫然无措的小姑娘模样。
对话就这么进行了没多久,宋枝蒽手机响了。
是个不认识的来电话号码。
宋枝蒽表情略有些为难,是祁仲卿开口,“没事,你出去接,我也正好和祁岸单独聊聊。”
宋枝蒽也不傻,乖乖笑了下,起身要离开。
祁岸倒也没拦着,只是在她出门后多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