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四色兜子

裴戎和谢钰低低的交谈声混入雨声,逐渐演变成一股奇妙的韵律,马冰静静听着,习惯性往窗外看。

依照律法,靠近皇城的两条街内,建筑最高不得过三层,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在宫外向内窥探。

而马冰他们所在的,正是酒楼的三楼。

从这里俯视街面,视野极为开阔清晰,而外头若想向内看,却是难。

秋风夹杂着落叶刮过,沾满雨水的枯叶撞在屋檐上垂下的铜铃,发出闷闷的一声“铛”。

马冰的视线不自觉随着那枯叶下坠,然后,竟意外看到一个人:

付文山。

确切的说,是付文山的心腹随从。

他正伴着一顶再普通不过的青布小轿沿街疾行,而轿子里的人,除了付文山再不做他想。

马冰眼底的温度迅速褪去。

先帝在时,付文山曾在兵部任职。他是行伍出身,也想让下一代来接自己的班,于是便将嫡子送去行伍中历练。

说是历练,其实不过镀金,沿途各路官员一听付公子的名号,谁敢真叫他去上前线?

不过在后头跟着捡功劳罢了。

原本一切顺利,偏偏那付公子被吹捧得多了,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边关还是京城,由得他任意妄为。

某日,当时还不是武威侯的雁雄得了下头的呈报,一名士兵公然违抗军纪,奸污当地女子,如今那女子和家人告到军营门口。

雁雄勃然大怒,不顾当地县令的阻拦,直接命人将其拖出去斩首,以正军法。

而被砍的那个士兵正是付公子。

当时来规劝的县令,便是雁雄一力提拔的范石溪。

眼见付公子人头落地,范石溪吓得人都凉了,连夜写了密函送入京中……

付文山儿子不少,但最疼爱的便是那个嫡子,原本想着出去转一圈换个履历,回来也好提拔,怎料竟是阴阳相隔!

付文山的愤怒可想而知。

其实马冰之前并未见过付文山,但刚来开开门,“大人请入内稍候片刻,容小人前去通报。”

轿帘一掀,付文山从轿内迈出,朝那门子点点头,“有劳。”

他是武官出身,但若真论起来,其实并未上过战场,不过有个好爹,又娶了一个好老婆,这才扶摇直上。

故而这位兵部出身的前任武官清隽纤长,看上去竟十分文气。

不多时,有人来迎了付文山进去。

入秋了,满地黄叶堆积,枯蝶伴秋雨齐飞,原本繁华一时的肃亲王府竟也显出几分寥落。

肃亲王还在那座水榭内看歌舞,只是水榭内的火炉加到了四个,两侧风来的方向也挂了厚重的毛毡。

付文山见了礼,先不急着说话,只问肃亲王贵体如何。

田嵩本就多疑胆小,中了药后病症沉重,又听说女儿身故的噩耗,病体沉疴,如今已是下不来床了。

但肃亲王素来胆大妄为,症状本就较田嵩轻不少,他又是个狠人,见府里的两个太医治不好,竟直接从外面拉游方郎中来用了虎狼之药,虽伤了身子,却也勘勘压制住幻象。

如今虽是消瘦,竟也慢慢恢复了些许精神。

大病一场后,肃亲王越发没了耐性,当即揉着太阳穴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前头的病虽好得差不多,可到底用药太过刚猛,他又添了一个头疼的症候,随便一点动静,脑仁儿就突突的。

付文山忙将声音放得又轻又柔,“王爷,咱们的几个铺子被人盯上了。”

肃亲王懒得睁眼,“哪几个?”

他的产业太多,有先帝赏的,自己置办的,儿女和下头的官员孝敬的……不然,还真以为要靠那点亲王俸禄养活一大家子人吗?

付文山低声数了几个,还没数完,就见肃亲王猛地张开眼睛,眼底猛地喷出怒火,“谁这么大的胆子!”

付文山说的那几个铺子,有酒楼,有饭庄,还有青楼和古玩铺子,明面上做的是寻常生意,实则多的见不得人的买卖。

譬如那古玩铺子,所谓古玩,也不过人定的,有人随便拿点狗爬字来,掌柜的硬说是绝世佳作,非要以两万两银子收购,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么一来一去,许多赃款就此洗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