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茂酒楼。
二楼北走廊尽头的包间窗台上摆着一小盆水莲,白花黄蕊,圆叶如伞,静静浮在水面上。
偶有微风拂过,水面荡开涟漪,便催着莲叶轻轻摇摆,与窗下河道之内安静划过的小舟相映成趣。
吱呀一声门响,伙计送了酒菜进来,“小侯爷,裴将军,酒菜上齐了,两位慢用。”
临窗而坐的,正是谢钰和裴戎。
今天一大早,裴戎就派人传了话来,说在酒楼碰面。
以往谢钰也常与他见面,要么偶遇,要么两边约好了打球,唯独这一次,裴戎事先什么都没说。
谢钰也没问。
自从马冰与裴家相认,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似也微妙起来。
裴戎倒了两杯酒,把其中一杯推给谢钰,“听说你在查过去的事?”
他也不等谢钰,自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有把握吗?”
谢钰也随他喝干杯中酒,“老实讲,难。”
裴戎毫不意外地点头,“自然是难。”
他捻着那只酒杯转了转,“先帝在时尚且不好做,他一驾崩,好像什么都盖棺定论……”
提及先帝,裴戎的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人怎么会变成那样?
当年他不过一介草莽,幸得先帝知遇之恩,才能为国效力,可后来,他竟开始怀疑一手提拔的臣子,质疑他们的忠心。
甚至因为那些莫须有的风声,就残害忠良!
他提及当年恩情,先帝便说他挟恩图报;
他不提当年,先帝却又骂他忘本……好像不管怎么做都不对。
多少人的热心肠,便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怀疑中变冷了。
当年裴戎当朝殴打田嵩和肃亲王,当场见血,多少人上来都拉不住,先帝气疯了。
“……仗着有些功劳,眼里就没有朕了,这是要造/反吗?!好好好,你好得很!来啊,拖出去砍了!”
肃亲王的一言一行都是揣摩先帝心思而做,殴打他,跟殴打先帝没什么分别。
这是对皇权赤/裸/裸的挑衅。
所有人都被裴戎的举动惊呆了。
先帝当时已经多疑成性,众朝臣平时多么谨慎都不为过,可他倒好,竟直接将先帝的脸皮扯下来踩。
这不是大不敬是什么?
莫说是当时的先帝,便是个大度的君主也未必忍得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先帝是真的动了杀心。
他绝不容许有人动摇自己的权威。
裴戎觉得自己没有错。
赏罚不分、善恶不明,君不君臣不臣,就是欠打!
“陛下!”他双眼赤红,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地喊,“您清醒过来吧!”
清醒过来,睁开眼看看,到底孰忠孰奸!
先帝非但没清醒,甚至还觉得他在诅咒君王,气得走下来抢了一名官员的笏牌,举手便打。
大朝会上乱作一团,若非涂爻等人舍命进言,说现在斩杀有功之臣,会让天下人寒心,万万不可;
更有几名言官当场表示,若陛下执意要杀,他们就集体撞死在宫门口……
如此闹了一场,裴戎被一撸到底,身上的许多功劳也抹了,贬为庶人,丢入大牢足足关了一年多。
后来还是先帝病危,为了祈福大赦天下,这才由众人借机捞了出来。
可即便离了大牢,裴戎也被圈禁在家,外面重兵把守,一言一行皆在监视之下。
裴家人上上下下也被牵连,每顿饭吃了什么,说了什么话,也有人一一记录在册,转给先帝看。
如此过了几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之后,先帝驾崩,当今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