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保端起茶来牛饮一通,闻言一瞪眼,“哪儿那么快!”
见谢钰要说话,他赶紧抬手止住,“打住,别再说什么避嫌的话,这事儿啊,恐怕非得有你从中斡旋不可。”
轰隆一声,天边炸响闷雷,紧接着就是被捂住的爆竹似的,一连串由远及近响过来。
风越发大了,刮得院内小树东倒西歪。
方保搓了搓手,整理了下思绪,这才说:“现场我亲自去看了,那山上多石头,踩上去根本留不下什么脚印,偶然有泥土的地方,也被人抹去了痕迹。”
谢钰垂眸,“心思细腻,或是惯犯。”
哪怕是有预谋的杀人,一般凶手得逞后也会慌乱,很难注意到一星半点痕迹,更别提处理得这样干净了。
但若只是这样,方保完全没必要来找自己。
忙了一整天,方保渴得够呛,干脆一摆手让张仵作先讲。
张仵作便将自己的发现说了,先是表象,最后是重点和结论。
“……尸体没有凶手掳人惯用的击打痕迹……若用迷药,死者势必失去意识,她失踪时天还没黑,若扛着一个人,且不说会不会被人发现,光爬山就很难。
所以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死者应该是自己走过去的,而她鞋底沾染的泥土和碎石也与在现场发现的对得上。”
谢钰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在心中列出一条:
熟人,至少是田淑认识的人,不然不会乖乖跟着走。
是这几天她偷偷去见的人吗?
那个神秘人究竟说了什么,会让一个闺阁小姐跟着他/她去那样偏僻险要的地方?
张仵作从袖子里取出一张人面图,指着上面的几个黑点,又指指自己的脸,“死者面部擦伤下还有另一层淤青,很像指痕,应该是还活着的时候留下的。”
尸体不好随意搬动,而谢钰又因为要避嫌,不方便过去亲自看,他便简单画了一张图。
谢钰拿起图,元培也凑过去看,又用手往前比划,惊讶道:“她曾被人面对面钳住下巴?!”
一边面颊上只有一个指痕,面积最大,是大拇指。另一边从上到下共计三枚,最后一枚则在与脖颈连接的下巴内侧。
这是一种典型的单手卡住下巴,强迫对方张嘴的动作,常见于刑讯逼供和某些纨绔调戏女子。
竟能留下淤青,可见当时力气之大。
田淑在反抗。
“指尖向下,高度差很多,”谢钰放下图,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厌恶的神色,“死者当时或跪或坐,而凶手是站着的。”
这种高度落差让他联想到一种非常不好的可能。
而张仵作接下来的话,也验证了他的猜测。
“另外,死者右侧从腰间一直到膝盖的位置有很严重的擦伤,卑职原本以为是坠崖时碰到岩壁造成的,但返回现场查看后却发现,她下坠的地方并不算太远,即便中间会碰到岩壁,也绝不会出现这样狭长的巨大伤口。
所以卑职以为,倒更像是生前被人在地上拖拽所致,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一侧的衣裙破损那样严重。
另外,卑职还从死者口中发现了一根卷曲的毛发,经过仔细查看,她嘴巴内侧有几处破皮,应当是用力摩擦所致……”
轰隆隆一阵闷响,银蛇自天边云层中窜来,狂风大作,骤雨袭来,将开着的窗扇拍打得啪啪作响。
“畜生!”元培恨声骂道。
凭借这几条线索,他们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出于某种原因,田淑跟凶手上了悬崖,对方突然发难,意图不轨。田淑反抗,惹怒凶手,被丢入山崖……
大雨倾盆而下,裹挟着水汽的凉风灌入,将沉闷的气氛稍微吹散了一点。
良久,方保才问:“我只是在想,田淑之死和田嵩的病是否有关联?”
他本是猜测,谁知谢钰脱口而出,“没有。”
其他三人都是一怔。
谢钰微微垂了眼眸,“无关。”
他了解马冰的为人,她可能隐瞒许多事,也可能回避某些问题,但做出的承诺,就不会反悔。
她曾说过不会杀人,那么就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