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云寺所在之地山势险峻,统共只有两条路可供出入,田淑闺阁弱质,别说翻山越岭,就是让她自行下山都难。
若她自行躲藏,那么极有可能现在还在山上。
若被人拐带,守门的僧侣却说今天没有车马出入,也就是说……还是最有可能被藏在山中。
马冰也是这么想的。
“我听说那位田姑娘婚事不顺,莫不是逃婚了吧?”
旁边的谢钰抬手替她拂开路边的松枝,“你又知道了。”
但他不觉得田淑有那样的勇气。
老实讲,凭借多年办案的直觉,他已有了不祥的预感。
话说,她究竟是从哪儿听到这么多消息的?
马冰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得意道:“所以,就是说不要小看女人啊!”
前几日她稀里糊涂去听讲经,中间休息时,有几位夫人过来与赵夫人攀谈,她被迫入了“战局”。
那几位夫人说来说去就开始暗搓搓打听她的身份,马冰不想理会,便当场点出她们身体上的不足,强行转移话题来了一场调养解说。
无人不爱颜色俏,众夫人如获至宝,一时引她为知己。
马冰故作不经意提起田家,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将田家这几年的情况说了个底儿掉,其中自然就包括田淑的亲事。
谢钰看着她,摇头失笑,“好。”
她不掩饰内心的时候,情绪极具感染力。
就好比现在,她完全坦然地表现着自己的小得意,眉眼间全是悦动,好似快乐的鸟儿,随时都会飞出去,叫人不自觉跟着笑。
夜晚爬山难度加倍,又要找人,又要留神脚下,体力消耗惊人。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饶是两人体力过人也有些累了,便靠在树下歇息。
谢钰看着马冰,“不久前田斌下山了,离开时行色匆匆。”
这附近的山林鲜有人至,枝叶繁茂,遮天蔽日,但今晚月色很好,偶有几束月光自枝桠间漏下,悄然落在她身上。
她穿着利落的箭袖短打,头发高高拢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明亮的双眼。因为爬了许久山路,饱满的双颊悄然漫上红晕,好似怒放的玫瑰花。
她的脚步轻盈,落地无声,似一头林间漫步的野鹿,充斥着澎湃的野性和生命力,美丽极了。
野鹿点头,“田淑的乳母说了,田嵩病了,心病。”
她擦了擦汗,忽然冲他俏皮一笑,“你当真不好奇,我信里写了什么?”
谢钰那样聪明的人,必然猜到田嵩之病因自己那封信而起。
可他偏偏却没有像以前那样问,倒让她有些不习惯了。
谢钰:“我问了,你会说吗?”
马冰:“我说了,你会信吗?”
没想到,谢钰竟真的点了头,“我会。”
如果你说,我真的会相信。
马冰愣了。
月色下他的眼中充满真诚和平静,这是一种令人难以抵挡的力量。
马冰忽然有些不自在。
“不说也没有关系。”谢钰轻声道。
都说设身处地,但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无论他再如何努力,也永远都不可能完全体会她的心情,理解经历了过去种种的痛苦。
所以他没有资格强行要求对方怎样。
这是个倔强而坚强的姑娘,她复仇的脚步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停止。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忙揭露真相,并拼尽全力保护她。
无论是事发之前,还是事发之后。
舅舅和涂大人说的都很对,他确实变了很多。
在这之前,谢钰完全无法想象自己明知一个人触犯了某些律法,非但没有将其擒获,甚至……还在一旁保驾护航。
这显然违背了他一直以来为人处事的原则,这种前所未有的矛盾也曾让他踟蹰,但是,人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哪怕逝者已去。
曾经的罪恶不该随着生命的终结而被掩盖。
有些人有些事,总该大白于天下。
所以他变了。
不光改变了一直以来对律法的某些看法,还小心翼翼地引导她在灰色边缘游走。
只有这样,才能在东窗事发时保她周全……
马冰刚要开口,忽听远处一阵低沉的钟声响起,两人立刻起身往那边望去。
有人敲钟了!
田淑找到了!
“走!”
两人止住话头,全力往山下冲去。
上山容易下山难,这条铁律并不适用于他们,短短几刻钟,两人便已率先赶回敲钟处。
然而,得到的却是个坏消息。
田淑确实找到了,但斜挂在山崖外的一株老松树上,腹部被刺穿,已然绝了生机。
本以为只是失踪,如今却演变为命案,整座福云寺的气氛都为之一紧。
方丈飞快地捻动念珠,连呼阿弥陀佛,看上去快哭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失踪和命案全然不是一个级别,谢钰问:“可看清了样貌?确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