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和一个老妇人正窝在炕上一角,惊恐地看着来人。
谢钰沉默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女人下意识看向马冰,马冰低声道:“出去说吧,别吓着老人和孩子。”
女人的嘴唇抖了抖,眉宇间的警惕终于散了。
直到现在,她才终于确定来的是衙门的人了。
院子里空荡荡的,没处站没处坐,女人明显有些局促,“您,您要问什么?”
谢钰问:“牛满仓呢?”
女人摇头,“一直在外头躲债,很久没回来了。”
“大约多久?中间有没有人捎回信儿来?”
“没有,出去少说也有半年了……许是,许是给人打死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女人脸上明显有些挣扎,下意识往门口处看了眼。
显然,她对自家男人并非之前表现的那么无情。
马冰按着死者的体貌问了问,对谢钰摇头,“对不上。”
牛满仓比死者要矮不少,牙齿情况也对不上,确实不是一个人。
“打扰了。”谢钰对她点了点头,“告辞。”
女人愣在原地。
真,真走啦?
她追了两步,有些茫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哎,那个,”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艰涩,“是不是,是不是满仓在外面犯了什么事儿啊?”
马冰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和离?”
“啊?”女人给她问懵了,“什么离?”
“和离,”马冰忽然生起气来,“就是去跟衙门说,不和他过了,和离。”
谢钰看了她一眼,本想说点什么,到底没开口。
到了这一步还没想过和离的女人,是劝不动的。
果然,那女人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咋能不过了呢?都成了亲了,那,那就得过啊,孩子都这么大了,总,总不能叫人家说是没爹养的野孩子吧?还有老人……”
马冰都给她气笑了,“可现在他养了吗?还有老人,若是和离,那就只是他的老人,关你什么事!”
哪怕自己关上门过日子呢,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吧?至少不用日夜悬心,生怕谁来砸门讨债。
女人仿佛听到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胡言乱语一样,惊恐地看着她,似乎在说你怎么能说出这样丧心病狂的话!
她没读过书,口才也不好,面对衙门的人先就弱了三分,憋了半日,也只挤出一句,“好歹……是个家啊。”
这次换马冰瞪大眼睛。
她看着四周流民窟一样的陈设,这也算家?
谢钰用指尖碰了碰马冰的手背,微微摇头。
马冰用力抿着嘴,两片嘴唇都紧绷成直线,很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女人不知到她为什么生气,有点羞恼,又有点沮丧,低着头摆弄陈旧的衣角,蚊子哼哼似的说:“我就是个女人,没本事,一个人咋活嘛……”
马冰本想说,现在不也是你一个人撑着这个所谓的家?
可话到嘴边,忽然感到深深的颓然和无力。
原来,并不是每个女人都是张宝珠。
“走吧。”谢钰说。
马冰抿了抿嘴,又看了那依旧蒙昧的女人一眼,转身走了。
走到门口,她回了头,发现对方还站在原地,头发蓬乱,神情茫然,像一座麻木的望夫石。
马冰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胡乱从钱袋里抓了一把铜板,跑去塞到对方手中,“给老人孩子买点吃的吧。”
饿得脸颊都凹陷了。
说完,也不去看那女人的神色,三步并两步跃上马背,抢在谢钰之前冲进无边黑夜。
女人看着手里的铜板,傻了眼,本能地看向谢钰,“大人?”
谢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上马追着马冰走了。
马冰跑出小镇就慢了下来,不多时,谢钰从后面赶上。
两人并排走了会儿,才听谢钰道:“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