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有梨圈儿、杏脯、虎皮核桃、桑椹等六样干湿果品,茶壶半满,茶杯倒扣。
因乘船难免摇晃,为防溅水烫伤,茶壶内从来不会倒满,只看数量多少,并不能断定究竟有没有人动过。
死者坐的椅子腿和地板之间有一道明显的弧形划痕,虽然大部分已经被血浸泡,但仍能看出翘起来的新鲜木刺。
这画舫其他地方打理得都非常仔细,如果是之前留下的痕迹,租船方不可能还这么大咧咧放着。
所以说这极有可能就是这次命案发生前后刚拉出来。
谢钰仔细看了那四把椅子,略一沉吟,“当时现场至少有两个人。”
一听这话,马冰先是一愣:这不废话吗,难不成还是死者自己举着烛台反向背刺?
可她马上又回过神来,谢钰的意思应该是当时在桌边吃喝谈笑的至少有两人。
也就是说,熟人!
死者对面那把圈椅乍一看好像还在原地,仿佛没人动过,可仔细分辨就会发现它相较两侧的椅子更加偏斜靠内。
故而不难推断应该有人坐过,只不过后来又被推了回去。
但因为不太仔细,或时间仓促,摆得不是很整齐。
马冰对此表示赞同。
诚然,死者生前可能为了看风景换过位置,多坐几把椅子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如果只有他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费事把椅子拖回去。
万一等会儿还想坐回去呢?
还有最具说服力的一点:
既然是看窗外的风景,还有什么位置比得上正对船窗的座位呢?
船舱竖向的两把椅子确实可以同时看到两侧的风景不假,看似鱼与熊掌兼得,但桌子在正中间,距离两侧窗口至少还有一步之遥,坐下后视野的很大一部分会被窗框和船壁挡住。
若只有死者自己,何须这样委屈?
反正都要换位置,何不直面窗口,看完这边再换另一边,放眼望去天高水阔,岂不美哉?
只有两个人同在桌边时,面窗而坐必会相互遮掩,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竖向的座位。
这就验证了谢钰的推测:
凶手并非来去匆匆,而是曾坐在死者对面与他细谈!
另外,两人的地位相当,不然主导一方完全可以不顾忌另一人的感受,直接霸占最佳位置。
稍后掌柜的和船夫都来了,见果然已经被众开封府衙役守住,不由得心里发苦。
来之前,他们尚且心存侥幸,如今亲眼见了,顿觉心凉了半截。
世人常说,哪片水里没有几个淹死鬼?说的就是水域附近死人算不得什么稀罕事,但自己淹死和被人杀死却是两码事。
如果不尽快抓到凶手,谁还敢来这里游船?
万一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呢!
而夏日正是乘船游湖生意的旺季,本还想着今年再鼓足劲儿大赚一笔,怎么就摊上了命案!
晦气。
太晦气了!
经询问得知,画舫租借方式分两类,大部分需要提前预订,还有一小部分可以像袁媛和马冰她们这样一时兴起短租。
而死者周巡是两天前就已经订好了,说要来游湖。
谢钰随手合上登记名录,“当时上船的还有谁?”
周巡,这个名字也不知是真是假。
船夫摇头,“回大人的话,当时确实只有他自己,这些果品也是他提来的,后来靠近丙字码头时,他说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让小人去庚字号码头候着。小人见他没有吃酒,也就走了。”
前面就说过这种画舫体型很小,一人便可驱动,而有的客人想密谈或不喜外人在场时,也会提出类似的要求。
周巡又是个成年男子,船夫会答应顺势离开并不奇怪。
开封府的人已到,自然无需马冰再越俎代庖,她听着谢钰问话,踱到面向湖中心的窗口向外看。
这一带人迹稀少,植被丰茂,沿着岸边向中央铺开无数荷叶,旖旎又磅礴。
正如之前袁媛所言,虽未盛开,但数不清的荷茎挑着蓓蕾婷婷立在水面之上,偶有一阵风袭来,便随着厚重的荷叶刷啦啦舞动起来,另有一种别致的风情。
不过也因树木太过茂盛,眼下分明已经临近正午,炽热的阳光仍被树荫遮挡,凭空多了几分阴森寒意。
当真好个杀人弃尸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