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因为举人就有做官的资格了,而朝廷选拔官员的要求之一就是“正仪表”,意思是不能太丑,举荐时上头要查;其次也是为了进一步防止替考。
元培起身领命,才要走,却听李青禾啊了一声。
众人都望过去,就见他脸色变来变去,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
谢钰示意元培稍住,“你想起什么了?”
李青禾搓着手,嘴巴开了又闭,闭了又开,“这,这个……”
他似乎已经坐不住了,干脆站起来,掐着两只手兜了几个圈子,这才踟躇道:“论理儿,这话其实不该说。”
元培是个急性子,给他憋得够呛,忍不住催促道:“你这不是明摆着吊人胃口嘛!到底说不说?”
读书人就是毛病多,什么“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既然知道不当讲,干脆一开始就别开口嘛!
“我!”李青禾脸涨得通红,一跺脚,终于下定决心,“能否劳烦大人顺便查看台州府的秀才名录,看本地究竟有几个叫关清的?”
话出了口,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李青禾跟着忐忑起来。
现在几乎没有什么证据,他和慕笙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如果关清是无辜的,那么自己就做了小人,陷对方于苦境,日后还有何颜面面对?
可听了慕笙的话,由不得他不多想。
李青禾记得很清楚,殿试当日关清迟迟不到,他还担心对方误了时辰,所以频频回头。
后来关清紧赶慢赶到了,因只与自己相熟,便站在一处。而李青禾自己原本就跟慕笙他们挨着,这么一来,关清距离慕笙也不过一尺之遥。
最关键的是慕笙的描述:高瘦,容长脸,一脸苦相……那不正是关清么?
马冰却留意到他说的另一个细节,“你说殿试那天,关清很晚才到?”
李青禾并不知道客栈灰烬的事,一时间想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何关联,“是,他住得远,我当时还后悔没约他一起走。”
“他住在哪家客栈?”谢钰问。
听李青禾说了名称后,马冰和谢钰下意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讯号:
有问题!
春闱前后京中客栈人满为患,考生们家境不一,抵达京城的时间也有前有后,必然要有一部分人去偏僻又便宜的客栈住,这很正常。
开考时间早在春闱前就定好了的,客栈也会帮忙提前叫醒,所以只要算好时辰,基本都能提前到达宫门口。
关清住的那家客栈确实有些偏,但也没到远到要迟到的地步。
这可是殿试,他这样不上心吗?
但如果他早就出门了呢?中间空出来的时间差足够去如意馆做点什么了!
“那这跟秀才名录有什么关系?你可知污蔑考生冒名顶替,是重罪?”
谢钰坐着,李青禾站着,天然一段高度差,可后者却感受到了巨大的威压,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李青禾自然知道,可事关前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掐着掌心咬牙道:“因为多年前我们曾见过另一个叫关清的秀才,按理说,天下这许多人口,同名同姓也不算稀罕,但同在台州又考科举的同名同姓者,属实不多见。
按理说,大家都是同乡,中间又有那么多次文会,总该见过几回,可奇怪的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未曾有一人识得这个关清。
还有,当日我登门拜访,发现他的双手十分粗糙,不仅有伤,还有许多老茧。诚然,寒门学子不少,我年少时也曾帮家中做些粗活,但多年保养下来,痕迹早就淡了,可那关清的几处伤口和茧子瞧着却像是这两年,甚至是最近才添的。”
对方虽然说是篆刻弄的,但李青禾觉得不像。
就算伤口勉强说得通,茧子的位置却对不上。
“这个是否有些牵强?”马冰道,“万一他家里真的很穷呢?”
有的寒门学子能眼睁睁看着家人累死也十指不沾阳春水,有的却能体贴家人,时时帮着做活,磕磕碰碰有点茧子也不奇怪吧?
李青禾摇头,“姑娘可知,皇恩浩荡,举人每月可领白银二两,米布若干,外出亦可住驿馆,期间不必耗费分毫。别的不说,单单一年二十四两银子,就足够一户普通人家好好过活。
若还不够,多得是富贵人家请举人做先生,管吃管住管四季衣裳,一年又是几十两束脩进账,无论如何也用不着我们再去做体力活,又哪里来的茧子?”
若读了几十年书还要被迫卖苦力,那才是天大的笑话,朝廷第一个看不下去。
之前他只当对方不愿交浅言深,听过就算,可如今出了大案,一切不合理的细节都被无限放大。
于是稍后众衙役兵分两路,一队跟元培进宫取名录,另一队去找关清。
谁知去宫里的还没回来,客栈那边就传回消息:
关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