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爸爸说过，他所待的水手舱就很狭小，关上灯后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有时候连月亮和海水都看不到。

或许他的本意是吓唬总吵闹着要跟去的女儿，但却收效甚微，当时还幼小的赵倩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开始喜欢钻起了衣橱，并自豪的称这个为“海员训练”，为的是有朝一日能跟爸爸一起去大船上，看大海。

想到当年父亲无奈的笑脸，赵倩就觉得心酸，现在她当然已经知道了那些狭小黑暗的船舱是骗人的，她根本不需要做那个所谓的训练，可同样的，她也失去了上船的欲望，甚至连公园里的游览船都不想看见。

没有爸爸在的船，即便上去了，也毫无意义。

[为了你爸爸……出去……不能坐以待毙……你可以的……出去……离开这里……承担你的责任……责任……别像你妈妈……]

脑子里的声音提及了妈妈，这一次，赵倩终于冷静了下来，记得当初得知父亲死讯的那一段日子，母亲就跟失了魂一样，整天就知道坐在遗像前以泪洗面。

家里的事几乎全落在了她身上，不管是办理后事、还是买菜做饭，或者应付吵闹不休想要分一杯羹的亲戚……

但她当时只是个刚上初一的孩子！

没人体谅她的困难，比起一些无关痛痒的同情，听到更多的则是恶毒的闲言碎语，她至今还能记清那些人的嘴脸，还有那比刀子还锋利的刻薄议论。

“啧啧，老赵家的孩子也是够可怜了，看她妈妈那样，都不知道管管孩子的。”

“哎呦，他家的孩子还用管啊，可厉害呢。”

“怎么个厉害法？”

“你不知道啊，上次她都拿刀砍她姑呢。”

“真的呀？连自己姑姑都下手？这也太可怕了，我可得叮嘱我家孩子离她远点。”

“可不是么，上次去市场买菜，我看她和人家小贩还吵起来了……还特凶狠的瞪我，啧啧，可惹不起呦……”

“这可真看不出来，一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厉害呦……”

“我跟你说，她姑说那年给她算过，命硬克爹，让他弟弟别要这个孩子，可惜他弟弟不听，还在媳妇儿的怂恿下跟家里人掰了，现在倒好，命都没了。”

“怪不得呢，怎么跑船好好的就出事了，啧啧……”

……

赵倩知道，自己家在街坊四邻里就是个异类，周围许多人在茶余饭后聊八卦时，总会拿她家举例子，抱怨自家老公的不体贴、婆婆的不厚道、妯娌小姑的不省心，之后再羡慕嫉妒一下别人的好命。

然后，在她家遭逢巨变之后，那些羡慕嫉妒就变成了幸灾乐祸。

你的丈夫是疼你，可他死了。

我的丈夫再差劲，至少还活着。

不得不说，人的心理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气人有笑人无，你过得好我比不上是我命歹，但你要是有一天倒霉了，那就是风水轮流转，你活该。

赵倩知道这其中也有她姑姑的杰作，没有她跑到邻里之间散播谣言，数落母亲是如何不让父亲和家人亲近的罪状，自家的情况也不至于变得那么糟糕。

但她能怎么办呢？那时候她才上初一，还是那个涉世未深的腼腆姑娘，从来都不知道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大的恶意在等着她。

即使她什么人都没伤害过，即使她什么都未曾做过，即使她只是个刚刚经历过丧父之痛的孩子。

黑暗中，赵倩握紧了拳头。

然后。

她隐约听到了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以及脑海中越发清晰的警告声。

[有人来了，小心！保护好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