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外早有几辆马车等候,队后还随着许多兵士,那马车虽不算多华丽,却十分宽敞,郑观音掀帘入内,才发现里面已经坐了几位。
这车里的姑娘身上所穿都不算太差,容色也好,不同于其余几辆里偶尔啜泣,这里的女子面上倒是少见悲色,反而还有几分憧憬意味。
花鸟使乘水路而来,自然也乘水路回长安,这些略偏僻地方的女郎都先被送到了州府富户敬献的暂歇别院更衣梳妆,换好宫内的衣物便启程上路。
会稽郡的别院里早已经聚了一批先被送来的姑娘,有些女郎松松挽了新髻从屋子里出来,双目里都蓄满了泪。
她们这些人像鹌鹑一样老实地排成一排,守门的女子甫一关门,堂上居中坐的女相便让人卸去她们钗环,细细验查。
居中的女子见这些年幼的女孩子们被人抚摸青丝与面颊有些不适,含笑安抚道:“娘子们不必惊慌,不过是例行要验一回。”
郑观音跪坐在席上,身侧的女官量握她发,细细嗅视,她素来喜洁,头上并无虱蚤,青丝柔亮,面容鲜妍,并不惧怕这些,连那女官也赞了一声,教她往后堂去。
郑观音无心去瞧旁人验过之后会不会被送出,她刚入屏风,便见一女郎垂泪含羞,颤巍巍去解衣带。
这里的女官大多是北地人,被遣来这么远已经有些不悦,对待地方送来的姑娘也不似内廷直接礼聘的后妃好脾性,肯细细劝说一番。
她们见惯了这些女子害怕畏缩,只道了一声“宽衣”,若有不肯的也不多费口舌,直接扒了还省事些。
郑观音也有女儿家的羞窘,然而总是要脱,她更不希望别人上前来撕扯,勉强镇定下来,极快地褪了衣物站在一旁,等待榻上的女郎受审完毕。
淡淡日光穿窗过屏,验体的女官扫视她周身肌肤,只见莹莹柔腻,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娘子走过来,说两句话与我听。”
前面的姑娘做过,郑观音有样学样,她上前对名册的时候瞥见那厚厚的册子,大约是要问她籍贯姓名,也观一观她步态与口齿。
验身的女官自她肩处到足尖一寸寸抚过,丈过胸高,将金珠填入她脐,及至验过潋滟处,确定无隐患便停手,让执笔女官一一记录在册。
她见郑观音侧头闭目,已是面生霞晕,含笑道:“琴弦一六,色如渥丹,潺潺生露,记入上上等。”
郑观音像是待宰的羔羊一般由着人验过,起身时尚有些不适,被一旁的女官披了天青色的褙子暂蔽身,引领到另一个屋子里去穿衣。
等州郡这一轮的女孩子验过,将那些连女使也不得充作的发送回本家,便要动身送往长安,在途中与其他南下的花鸟使会合。
等到登船分居的时候,居室内大多数都换了生面孔,南地口音最杂,各地官话差异不小,彼此交谈尚且吃力,姑姑们最先教她们的就是说些长安的官话。
郑观音本来便是荥阳人,学起来并不算难,甚至这半月行程过得比在家中还要惬意。
发给的新衣虽然不多,但也都是南地新采买的轻软衣料裁制,饭食也不吝啬用盐,除了行船吃鱼,偶尔驿馆也会提供些当地的特色佳肴与这些奉选入宫的女子。
会稽还是产盐的地方,郑观音倒没觉出这点好处,但像是旁地的女子因为盐价高昂而常吃淡食,对此赞不绝口,人都丰盈了许多。
新凑在一屋的女孩子鲜妍年幼,是这一批里最出挑的,教导她们的姑姑情知选她们出来是为了服侍贵人,对她们的肌肤体态要求更多,收了金银后更乐意透露一点宫中故事。
比如天子采选一般是会定在长安与洛阳两处及周围郡县,择合法相、具德才的良家女,这次圣上忽然要自江南充盈内廷,似乎就是因为方士的进言,说南方五彩云集,当访求淑女以奉君主。
所以她们会从家中被拘来,其实便是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