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们与不远处站在船上的郎君对视,心中涌上惧怕和迟疑感,一时都不知该不该继续喊了。她们亲眼看到陆昀行凶,但是陆昀是陆家三郎,落水的只是一个表小姐。表小姐家族无势,就是出了事,也没人做主。但是她们要是惹了三郎……
侍女们面色惨白,饱受来自灵魂的良心拷问。
就见船头的陆三郎凉凉地望她们一眼,深吸一口气,陆三郎一个猛扎子下水,跳下去救人去了。
侍女们愕然后放下心:看来只是误会,三郎并不是要害表小姐。
众女连忙振作,站在岸头焦急等待。不久后,便见浑身湿漉漉的陆昀怀里抱着一个女子,沉着脸游了上来。侍女们上前探望,手忙脚乱地帮陆三郎一起把女郎放到地上。灵玉伸手探女郎呼吸,众女急呼:“娘子,娘子你没事吧?”
罗令妤轻微颤抖,在人呼唤下,睫毛颤抖,眼睁开了一条缝。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被陆昀抱着,也没看到陆昀苍白难看的脸色。侍女们的呼喊声在耳边,罗令妤那被酒泡过的大脑好像清醒了一些。她咳嗽着吐出几口水:“我、我、我没事……”
灵玉喜极而泣:“娘子不要动,娘子放心,婢子这就去请疾医来看娘子。”
罗令妤一把握住她的手,不许她去。她煞白着一张脸,清醒一点的思绪让她抓着灵玉不放。一边身体冷得发抖,她一边说:“不、不要疾医。不许去请!回去睡一晚就好了。”
侍女们:“娘子这是什么话!来人、来人……”
罗令妤颤抖着:“不许找人来!我今晚已经惹陆夫人不高兴,再落了水找疾医,该、该……觉得我矫情,多事……不许叫人来……我自己可以……”
罗令妤都这般了,侍女们苦劝,她却坚决不肯请人。模糊中,罗令妤好像看到陆昀黑沉的脸色,但是陆昀没说话,她印象不深。众女终究拗不过表小姐,灵玉等女只好垮着脸点头了。
这一折腾便到了半夜,回去“雪溯院”的时候,等姐姐等了一晚上的罗云婳小娘子都睡了。侍女们亮着火,进进出出,又是找人熬热汤,又是寻干净衣裳。灵犀没忍心叫醒罗云婳,只跟着侍女们一道照顾落水的罗令妤。等灵玉她们想起来时,发现陆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陆昀一身潮湿地回到了“清院”。
到院门前,一直探听“雪溯院”那边消息、焦急了一晚上的侍女锦月被他吓了一跳。她看到郎君一身水,腰腹上的血迹染红了衣料。看到她,陆昀“咚”一声,就倒了下去。锦月等女立即过来抱扶他,骇然道:“伤都养了好几日了,怎么又绷了……郎君你不是去看热闹么?”
锦月心疼无比:“怎么还掉水了呢?”
昏过去前,陆昀抓着锦月,咬牙留下了一句话:“让疾医……先去‘雪溯院’一趟。”
锦月:“为什么……郎君!”
陆三郎到了自己院子,到了安全地方,交代完了话,就放心地晕了过去。“清院”这边折腾了一晚上,和“雪溯院”那边一样彻夜不眠。锦月一晚上没合眼,到天亮时才打个盹,就听到外头乱糟糟的声音。
侍女织月跑进来喊她:“锦月姐姐,你快出去看看!罗娘子的那个妹妹大早上就跑过来,喊着要找我们三郎算账呢!那个小娘子,我们之前都没见过啊。”
锦月:“……”
罗氏女,是他们三郎的克星吧?
绿腰:“夫人,会不会那日罗娘子根本没像她说的那般在佛堂祷告,而是和三郎在一起?”
心里打个突,陆夫人一惊,抬起目:“你没看错?”
被陆夫人肃穆看着,夫人目光如炬如电,绿腰一时又拿不定主意了……绿腰咳嗽一声,眼珠一转:“夫人,不如我们查一查?”
陆夫人心里轻动:“查她无妨,我是怕她真和三郎有些什么,我不想查‘清院’。若是把三郎扯进来,长辈们还不得说我薄待小叔的血脉?”
面对只剩下一个郎主的二房,当家主母就是这般顾虑重重,不想揽事。思量半晌,陆夫人摆了摆手,喃喃道:“罢了,此事当不知就好。我就想她不简单,迷得一众人团团转,为她求情。如果她那日真和三郎在一起,嗯?”陆夫人说着,自己也不解了。不知是该恼罗令妤也许在背后戏弄了他们,还是比起二郎,罗令妤果真和陆三郎更亲近些。
陆夫人拍案,着姆妈上前:“罗娘子来我们家,是我那小姑子一手安排的,我也没多问。但是现在看,罗娘子不是个消停的。万一日后她真和三郎有了什么,老夫人问起来,我也不能一无所知。”
“你找几个伶俐的小厮来见我。我得派他们去南阳走一趟了——看看罗令妤离开南阳罗氏,到底是何缘故。”
“是她品行不好,被罗氏赶出来;还是她到处生事,仗着美貌勾得兄弟为她打架……或者旁的什么缘故,让她非要来建业陆家。”
陆昀这时,身处秦淮河畔新桥旁新开的一家茶舍二层雅间。南国好茶,市坊见茶舍林立,各色新茶上市后,常是一哄而抢。然市坊间的茶,都是世家豪门斗富玩剩下的。陆三郎来茶舍,自然也不是奔着茶来了。
开窗凭栏,喝了一盏茶的功夫,雅舍的帘子被掀开,陈王刘俶进来了。刘俶面容秀气,此时却拧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到三郎随意闲适的样子,刘俶沉默了一下,入座。
不等陆三郎先开口,这位有些口吃、轻易不说话的陈王殿下落座后,就迫不及待:“雪臣,你,出建业,躲两日。”
陆昀凝目:“为何?”
他敛目:“我近日日日在家养伤,连门都不出,可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避难?我避的什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