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他茫茫然,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错过了她。少年时的小锦没有给他机会,她直接给了他决定,并且只能接受,不能拒绝。
少年时,她未必不喜欢他,他也未必不能为她做出牺牲。只是他们谁也没有跟对方说过,一味地以为自己是对的,于是走向相反的路。
现在他长大了,他有了机会,他想争取她,他想他知道怎么去争取到她。
沈昱秉着呼吸,等着怀中姑娘的回答。
她慢慢抬起头,目光恍惚地看着他。她有千言万语,她有万般险阻,但她看着他,看他一眼,再一眼。终于,徐时锦搂紧他,轻声,“你可行,我就可行。”
没什么需要纠结的。
就这样罢。
她很累了。
和沈昱在一起很开心,那就这样吧。
她以前总喜欢思虑各种因果,却依然没什么好结局。不如什么都不要想了,任性一把,将一切都交给沈昱。她的沈小昱,已经不是少年时那个冷眼看着她离开、想追又追不上的人了。
他长大了。
她也长大了。
那迟到很多年的婚约,兜兜转转,再一次缠到了他们手上。
你敢娶。
我就敢嫁。
就这样罢。
第二日,在两位先生来看诊的吃惊目光中,卧病在床的徐时锦,撑着下巴看沈昱说出他们的婚讯。他们的婚讯如此突然,把所有人都惊了一跳。两位老先生和村中百姓消化了一会儿,就笑着贺喜。难点,一如他们想的那样,在邺京沈家。
沈昱给邺京去信,问徐时锦,要不要给徐家写信。
徐时锦迟疑了一下,摇摇头。她幼时父母死亡,与徐家一直不亲厚。比起徐家,沈家才像是她的家。后来她假死逃脱邺京,与徐家是合作愉快的关系。在明面上,她还是一个死人。徐家就算有心祝福,也不敢祝福。
给自己换一个身份吗?
徐姑娘并不想换。
看沈昱写信,她坐在一旁,夸他道,“沈小昱,你真是聪明。我都忘了,以我现在的身份,满邺京当我是死人,我根本不可能嫁你的。选择在乡下成亲,远离邺京,似乎是我们的唯一法子呢。”
沈昱得意,“我当然想过啊。”他顿一顿,“我想过这个问题很久了。”
如二人预料,沈家反对婚事。沈昱何德何能,居然劳驾沈家族长亲自写信,训斥一通,并称沈家不承认这门婚事,任何人不会观礼,包括沈昱父母。沈母没有来信,沈父倒是给儿子来了信。通篇没有谈论这门婚事,沈父说沈昱请够了假,朝廷政务不是他想退就能退的。任性够了,他该办点正事。只是吏部的职务已经被顶,他再一次被贬去了老本营,去锦衣卫中做事。
沈昱愕然,思索他爹这封信的意思。
幸好徐时锦坐在他旁边,慢慢说,“看来族长爷爷给你爹娘下了死令,不许他们表示对你婚事的态度。伯母怨死我啦,却一句话没有,必然是有人不让她开口。伯父的信,掠过你的婚事不提,只说政务。他的意思,其实是支持你呀。若非伯父帮你在邺京周旋,你一个朝廷命官,擅自离京,不知道该死多少次呢。让你去锦衣卫中做事……唔,调你去了南镇抚司啊。而且是坐镇平州,不是邺京。伯父在帮你呢,沈小昱。”
“……”沈昱赞叹地看着她,将还没拆开的其他信都推到她面前,“小锦,还是你看吧。你的政治敏感度,比我敏锐得多。我都不知道我爹要我干什么,你扫一眼,就猜到了……”
徐时锦柔声,“你不是猜不到,你只是懒得想。不过你的信我就不看了,我不想再做这些事了。”
“啊,抱歉。”沈昱目光微缩,想到以前。徐姑娘在邺京时,曾是呼风唤雨的军师型人物。但她已经厌倦了那种生活,即使现在有机会,她尝试过了权力的滋味,她已经不想要了。
徐时锦搂他的肩,接受他的道歉,“这都是你要忙的事,不是我的。沈小昱你要是有疑问,可以问我,但我不会主动过问。我现在,更重要的是,养病,嫁给你,做个好妻子。”
所以,沈家的反对,在这对年轻男女这里,根本没形成有效威胁。村中婚事简单,他们如期成亲。
没有双方家族的祝福,没有任何贺礼。两人在邺京那样的贵门中长大,成亲时,却只是在一个小乡村中。鞭炮声洪亮,唢呐吹响,一片艳艳的红绸红雾中,又喜庆又热闹。还请了耍狮子的来院前舞,众人齐齐喝彩鼓掌,看那俊秀风雅的公子,抱着新婚妻子踏过火盆。
祝酒歌声中,徐时锦贴着沈昱的怀抱,被他牵着手,跟他一起走向一个新天地。在两位老先生的见证下,在村民的真心喝彩中,他们举办完了简单的婚礼。
一杯合衾酒,一饮而尽。
此生便是夫妻,恩爱两不离。
村中婚事没有名门中讲究那么多,但喜闹成分,丝毫不输。徐时锦还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闹洞房,一群男人挤在门口吆喝,一群妇人围着她,乱哄哄中,徐姑娘的鞋还被踩掉。
她着实被这种风俗给吓着。
但惊吓之余,心里也觉得别有趣味。
好像嫁给沈昱的感觉,在嘻闹声中,更真实了些。也许,这正是婚礼的意义所在吧。欢欢喜喜,喜乐声中,嫁此良人。
等人终于离开,徐时锦从帮忙的喜婆那里听到沈昱被拉去敬酒,恐怕短期内回不来。她低头沉思,想了个法子,将众人都请了出去。关上门窗,揭下喜帕,徐时锦揉揉酸痛的脖颈,略微松口气。凤冠霞帔压得她有些不舒服,一晚上的闹腾让她疲累。终是身体要紧,以徐姑娘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委屈自己的时候。
所以等沈昱纵身一跃,从屋梁上跳下来,偷溜回来时,就发现他的新婚妻子,不光已经洗浴一番,连红色婚服都已经换下。雅致温和的姑娘着素色中衣,长发披散,乌黑如云,衬着一张白如雪的脸。她正坐在桌前吃糕点,看到一身红衣的青年突兀地从头顶跳下来。那动作利索的……让她吃惊得瞪大了眼,眸子黑亮。
沈昱与徐时锦面面相觑半晌。
一个从屋顶跳下来,一个坐在桌前吃饭……正好被对方撞上,双双窘迫。
沈昱咳嗽一声,“他们喝得太厉害,门窗都被看着,我只好从屋顶上掀了瓦片,跳进来了。”
徐时锦咳嗽一声,“我饿了太久,有些恶心,想着你还要很久才来,就打算歇一歇。凤冠霞帔什么的,本来准备一会儿再戴的。”
沈昱望天,“不如我再跳回去?”
徐时锦眼睛飘一下,“不如你先出去,我重新穿戴,你再进来?”
两人看着对方,同时发笑,点头,“好啊。”
徐时锦矜持地放下筷子,起身,走向床上叠的整齐的大红嫁衣。她才走一步,就被身后人抱起来,一身酒味。
沈昱笑着说,“算啦,反正我们不是第一天见面,包容一下就可以了。”他说,“现在该干什么?”
徐时锦侧头,望着他,“让我们洞=房吧。”
“……”沈昱脸僵了一下。
“……”徐时锦的目光,也再次飘一下。
从小相熟,青梅竹马,成亲当晚,谈及洞房。想到要与这个自己很熟悉的人赤=身=裸=体,别的青梅竹马,都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沈昱和徐时锦,都开始觉得尴尬呢。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到睡这里……真的有点心理障碍,不太容易越过。
红烛高烧,纸窗上,映着这对拥抱的青年,满室红晕。两两相望,却不自禁笑起来。
徐时锦说,“试一试吧。”
沈昱说,“试一试吧。”
那就试一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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