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重宴默默点头。这也正是他的隐忧。只要他们不能让太子殿下彻底死亡,哪怕是囚禁的结果,徐家也一样坐立不安。谁让他们的陛下心思难测,偏偏对自家人太随和呢?哪朝太子像他们这位太子一样,手握重兵,皇帝陛下依然当看不见?
“召大家一起讨论吧。”徐家二老爷给了决定,起身,“与会者签订协议,谈论内容不能外泄。不过我希望你那一脉,与我这边一起,说服所有人同意小锦的计划。”
徐家二老爷目中火光跳跃,“总是要搏一把的!沈家做出了选择,陆家做出了选择,我们徐家,也该下决心了。”
“是。”徐重宴点头接受,他第一时间找二老爷,便有合作的意向,只是看谁能说服谁而已。
如果不出意外,今天晚上,徐家的决定就会下了,与小锦合作,暗中推动太子的灭亡,该是他们家最有可能做的决定了。毕竟小锦被太子逼死,月丫头被退婚打脸,徐家最近受的挫,太多了,不满意的人,实在不少。连原本最想与太子合作的大伯父那边,都开始动摇。
一旦下定决心,徐重宴感觉身上轻松了很多。
希望太子如小锦计划的那样,被推动着,一点点去“谋反”吧。
……
在邺京徐家基本达成合作初步计划的时候,刘泠与沈宴等锦衣卫,也到了江州。他们走的是水路,要比陆路快一些。因为刘泠希望多争取点时间,让她做一些准备。
船停岸后,船夫前后张罗。广平王府等候的下人也迎了上来,对回来探亲的公主,毕恭毕敬。站在船头,看着故乡的风景,刘泠有些不知作何感受。她回头,看到沈宴正在看她,她本是面无表情,此时却对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沈宴伸手,拂去她眼睫上沾染的水露,问,“想清楚了?真和我一起回王府?”
“对,”刘泠点头,挽住他手臂,“你不是说了吗?你可以把人带回京,回京再向陛下复命。我到时可以想办法进宫,求一求陛下。陛下不是心狠的人,就算我们家有的人必须死,但有的人,不至于死。像我那几个弟弟妹妹,最大的才十岁,知道什么啊?他们大概是有活命的机会的。”
沈宴没有赞同她,毕竟他接到的命令,就是最好全杀了。现在是打仗期间,“招兵买马”实在敏感。和平年间,陛下也许会网开一面。而现在,陛下明显是厌烦,就希望用一具具尸体,来保守秘密。
“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刘泠慢吞吞道,“我和他们,你也知道,我们关系一点都不好。我顶多求一下,保不住的话,就算了。我不会因此大伤大悲,让你在陛下那里为难的。”
沈宴笑了下,没说话,扶她下船。他神情太淡,好像完全没听到刘泠的保证一样。
刘泠看他一眼,说,“你应该说‘不麻烦,能为你解决麻烦,我甘之如饴’之类的。正常人听了我的话,都会客气一两句吧?”
“我其实真觉得麻烦,”沈宴笑一声,摸了摸她被风吹凉的脸颊,眼角余光看到广平王府的人快步迎向他们,“称不上高不高兴,你的麻烦,我总要解决的。”
刘泠哼了一声,心情却舒展了一点儿。
沈宴说的是实话,他当然会和她站一起,向着她。但非说喜欢招麻烦的话……刘泠是喜欢的,沈宴却是怕麻烦的一个人。
他连出门都不喜欢。
可偏偏娶了个欢迎麻烦的妻子。
刘泠从小到大,为了压下去心理的阴影,为了给自己治病,任何难题,她都有兴趣去理一理。若非她这种脾气,当初也不会招惹上沈宴。沈大人越往后退,她越往前走。
“这么难追的你都被我搞定了,还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呢?”刘泠悠声。
沈宴没理她,因为广平王府的下人们已经到跟前了。
诸人面对锦衣卫脸色有些僵硬不自在,面对自家公主,还是很客气的。
刘泠和沈宴一道回府期间,前来相迎的管事,一眼又一眼地看公主的丈夫沈宴沈大人。他有些弄不明白:沈大人是以公主丈夫的身份回王府呢,还是以锦衣卫北镇抚使的身份进广平王府?两种不同的身份,在王府受到的待遇,也是完全不同的。
“你们先去江州这边锦衣卫的司所报告吧。”沈宴对身后的锦衣卫下属有了安排,也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不谈公务,他是以刘泠丈夫的身份回门。
管事总算高兴了。
刘泠看沈宴一眼:这是他们提前说好的。等祭拜完她母亲后,锦衣卫再动手。现在,先给刘泠几天缓冲的时间。
“大姊!大姊!你回家了啊!”刚到府门,下了轿子,没有踏进府门,刘泠就被一个火球一样灼烫的小身影撞了满怀。
小男孩劲道太猛,撞得刘泠往后退,头晕眼花,沈宴在后面扶了刘泠的腰一把,才没让刘泠发生未进家门、先摔一跤的惨案。
“刘润平!干什么?放开我!”刘泠怒,敲了下抱着她腰的小人。她都不用低头,都知道这个孩子是谁。
毛茸茸的头抬起来,小孩子眼眶红红的,抱住刘泠的腰不肯撒手,“你嫁人后,我想去你家住,爹娘不肯,说你会讨厌我。你真会讨厌我吗?”
“你先冷静。”刘泠淡着脸,觉得自己被紧搂的腰有些痛。她向旁边的沈大人求助,沈宴却往旁边挪了一步,欣赏她的窘迫。
“大哥二姊说你根本不欢迎我,在江州见我已经很烦了,根本不想在邺京再见到我。我想去舅舅家呢,他们也不让我去。就怕我去吵你。我真的会吵到你吗?你真觉得我跟着你,你很烦吗?真的吗真的吗?”
“刘润平,你冷静……”刘泠是个大人,可她的体力,居然比不上一个激动的小孩子,她被一团火球抱住,腰也疼,胳膊也疼,被晃得头好痛。更讨厌的是沈宴在笑……太讨厌了!有什么好笑的!
“爹娘说你对我好,是因为自己没有得到过,才补偿到我身上。但你要是得到了,就不稀罕我了。你是不是怀孕了啊?你是不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把我忘了啊?大姊,我不要你忘了我。我想跟你一起玩……去年我生病了,你都没回来看我。人家都说姑娘成亲后要回门的啊,你怎么就不回门?我天天坐家门口等你回门,大哥二姊笑话我痴心妄想,我不信他们……但是你为什么真的不回门啊?为什么为什么?!”
“……你先冷静。”为什么一个几岁的孩子,连回门都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孩子的精力这么旺盛,喋喋不休,问题一个接一个,她怎么回答?
“为什么……”
“闭嘴!”刘泠终于发火,她的脾气本来就称不上多好,一怒,将怀里小孩嘴一堵,小孩就剩下呜呜咽咽的机会了。
抱着她腰的小孩子仰着小脸,红着眼圈看她,又委屈又难过。和他姐姐一样又长又卷的睫毛下,水滴一样的黑眼睛中,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好像刘泠一说狠话,他就会放声大哭一样。
这小可怜模样,刘泠实在不忍心责备。
“沈宴,你怎么做我夫君的?有人这么烦我,你怎么不知道管?”刘泠的火气,对准旁观的沈宴。
“……”沈宴微微笑,走上来,拍拍她的肩,以安抚。
他低头看抱着刘泠的小孩子,这是刘泠最小的弟弟,刘润平。和她别的弟弟妹妹不一样,沈宴早听刘泠说过,刘润平很喜欢她,从来都喜欢缠着她。被一个小孩子喜欢这么多年,刘泠就算嘴上从来不承认,心里肯定是喜欢的。
在沈宴看刘润平的时候,小孩子也在打量着这个青年。他去年在江州时,就见过这个厉害的哥哥。他姐姐脾气那么差劲,那么奇怪,在这个哥哥身边,却会露出笑脸。大家都说这个哥哥是坏人,因为他的到来,让他爹娘很是不开心。但刘润平知道大姊和自己家其他人的关系,这些年,别看他只是个小孩子,他已经学会筛选家人的话。哪些话该听,哪些话不该听,刘润平都有自己的判断。
刘润平其实不喜欢沈宴。他让自己家像惊弓之鸟一样。他一出现,就抢走了刘润平的大姊。大姊本来在家跟自己玩得很好,这个大哥哥一来,大姊就跟着他走了,后来更是嫁给了他,连家都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