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暮晚摇终于缓了,她舒口气,擦掉眼角的泪,回头面对这一众人……她发现两位嫂嫂如侍女一般跪在她脚边伺候她,三个男人如小厮一般站着听她训话,言晓舟提着一壶茶等着给她漱口。
暮晚摇:“……”
她涨红脸,深深为自己把言尚的家人当成仆人用的行为而懊恼。
而言家人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嫂嫂们尴尬地回了座,几个男人说不出话,还是言父干巴巴来了句:“殿下,这顿饭……还吃么?”
暮晚摇沮丧于自己没做成一个好媳妇,又只能咬牙:“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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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努力做一个好儿媳的时候,言尚被皇帝召入了宫中。自他回京后,他经常要去面圣。皇帝将他当工具用,哪里需要就将他安排过去,言尚已经习惯。
但是这一日,言尚都没有来得及用午膳,被皇帝召入宫,皇帝也没有第一时间见他。
言尚等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皇帝午睡醒了,才让他进殿。
赐座后,皇帝咳嗽着喝完今日的药。言尚坐在下处,皇帝坐在躺椅上,侧过脸望着窗外的秋枫瑟瑟,缓缓道:“一年又快结束了。等叶子落光了,就又走到头了。人生仓促几十年,大约也差不多。”
言尚温声:“陛下何必如此感慨?陛下吉人天相,又有海外神医调养,必能长寿久世。”
皇帝自嘲:“巴不得我死的人多着呢。”
言尚便温声再劝。
他说话一贯如此,即便皇帝知道这人未必对自己有什么感情,可是言语体现一个人的修养,言尚说话好听,让皇帝的脸色也和缓了很多。皇帝轻笑:“朕明白摇摇看中你什么了。”
言尚静坐间,睫毛轻轻颤一下。
皇帝说:“但凡一个人长得不错,又知趣乖巧,谁不喜欢呢?”
皇帝说的,如同言尚是暮晚摇圈养的一个玩物,只用摇尾乞怜便好。
言尚面不改色,说声惭愧。
皇帝若有所思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言尚始终不动声色,让他心中叹服。换了皇帝身体好的时候,皇帝或许有兴趣和这样的年轻人过过招。但是现在嘛……对于言尚这种人,皇帝心里却是恐惧。
既要用这个人,又怕这个人不为自己所控。
皇帝微微笑,他望着窗外风景,陷入回忆道:“朕膝下的儿女并不多,摇摇是朕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她到十五岁前,都是长在蜜罐里,被我和她母后宠着长大的。我们养的她一派天真娇憨,不通俗事,若有可能,只愿让她一辈子这么下去。
“可是她身为公主,当一个国家有需要的时候,她便要做出自己的贡献。”
言尚沉默听着。
皇帝眼中神情由柔情变得冷酷:“朕送她和亲,朕从不后悔这个决策。她是为大魏做出的牺牲,整个大魏都会感激她。这是她身为公主的使命,哪怕她贵为皇后的女儿,该如何,便还是如何。
“朕唯一心痛的,便是乌蛮不通教化,粗俗野蛮。摇摇和亲两年多,生生在那里弄坏了身体。朕的女儿,从此后再不能生儿育女。她再不是一个完整的女郎了!”
言尚缓缓抬眸,看向痛心疾首的皇帝。
皇帝说得激动时,又开始猛烈咳嗽。皇帝身边那个大内宦连忙给皇帝拍背,焦急地让皇帝不要情绪激动。皇帝却不听,唉声和言尚说自己的女儿不能生子,说得满脸泪痕……皇帝又来看言尚。
见言尚神色安静。
皇帝眼神一眯:“你知道?”
言尚心中觉得疲累,他在心里轻轻叹口气。
皇帝的凉薄和残忍,言尚都能看出来。皇帝的惺惺作态,在言尚眼中可笑无比。然而这是皇帝,哪怕这些事言尚都不关心,言尚也不可能去质问一个皇帝……言尚只是在每一次和皇帝短暂的相处中,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累。
言尚答:“臣知道殿下不能生育。”
皇帝怔忡,没想到暮晚摇连这个都告诉言尚。他一时不能理解,暮晚摇连这个都告诉言尚,那为什么这两个人还会成亲?言尚是需要暮晚摇的权势?为了权势,可以忍受这些?
皇帝脸色变冷,道:“既然如此,朕就不说废话了。朕最疼爱摇摇,见不得摇摇受委屈。你是她驸马,理应和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不能生子,你却能,朕怕你在外养外室,偷偷生了孩子,回来作弄朕的摇摇。
“身为一个父亲,朕少不得要为摇摇做主。”
言尚半晌,才道:“陛下要臣如何?发誓一辈子只有殿下一个女人么?”
皇帝淡漠一哂。
他道:“朕不信那些。朕让御医送一碗绝嗣汤来,你喝了这碗汤,朕便信你了。”
言尚沉静很久。
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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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文吉从宫外校场回来,一身热汗。在一宫殿内室换衣时,有小内宦到他耳边说了几个字,刘文吉脸色微变,当即又往宫殿外走。
——老皇帝看来是越发病得不轻。
要给言尚绝嗣!
他自己女儿不能生,就让别人也断子绝孙?
难道这就是他们皇室的道理么?
刘文吉立在艳阳天下,心中焦虑半天,还是决定去暮晚摇那里试一试——她若是对自己的夫君如此绝情,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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