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龙苏醒不知持续了多久,总是天地昏暗,尘烟滚滚。整片山林将其中的官兵和悍匪中一起淹没,各人在大自然的骇力之下逃亡,生死在自然之威下变得不由自己控制。
那些官兵们和悍匪中如何逃出或者死亡,言尚这边已经顾不上了。
他昏昏沉沉苏醒后,便发现自己和暮晚摇被埋在一个洞下。他身上到处都疼,大约伤口不少,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之后他忍着疼痛,叫醒了自己怀里昏迷过去的暮晚摇。二人再一起合力,从土堆埋着的洞下钻出去。
这期间花了大约半个时辰。
出去后,幸运的是两人遇上了来找他们的韩束行。有武功超绝的韩束行陪同,他们在这片已经变了样子的山中终于不是太过寻不到目标。
韩束行告诉言尚,他们应该是在山谷下的平地中。但是地龙之后所有山势都发生了变化,也不知道地龙会不会第二次醒,韩束行也判断不出他们现在在哪里。
言尚大略让韩束行告诉了他一下看到的情形后,他判断了一下,忍着痛说了一道山的名字,道:“我们当是在那山下被冲到溪流的方向。此处应该有溪流,但是地龙过后,不知溪流还在不在,先不必管。
“若我记得不错,这个地方再向东行不过一里,会有一个供猎户休憩的木屋,里面常年备有衣物和吃食……我们去找找。”
韩束行迟疑:“二郎确定么?现在地形都变了,那木屋还会在么……”
暮晚摇不留情面地打断:“不管对不对,先去找了再说。他都这样了,那些人说不定还在追杀我们,得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渡过今夜。”
韩束行便去看言尚。
见言尚被暮晚摇扶着手臂,面上身上俱是尘埃,因之前的战斗,言尚身上本就沾了血迹,而这会儿,后背更是大片的鲜红……暮晚摇面色发白,扶着言尚,二人一瘸一拐。
韩束行判断出言尚后背的鲜红色,当是地龙之后、为了保护公主伤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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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当真是做足准备。
他一心剿匪,对穰县四面八方的山路和地形便都背得滚瓜烂熟,记在心里。即使现在地形变了,大致方向无错。言尚三人在黑漆漆的夜里行走,一路上没有遇到敌人,也不过多走了一里路,他们在精疲力尽前,就找到了言尚所说的那个供猎虎休憩的木屋。
木屋房顶瘫了一半,被倒下来的山中榉树压倒。但是也许是因此处地形平坦,木屋本身并没有破损太多。三人进去后,发现先前猎虎留下的不光有食物和衣物,还有一些基本的疗伤药物。
到了此时,三人才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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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被韩束行扶着到屋子一角去换衣裳、处理身上的伤,言尚靠墙而坐,精神高度紧张之后,此时只是满身心的累。
暮晚摇举着灯烛过来时,便看到言尚敞衣而坐。他屈着膝,额头抵在膝盖上,月光泠泠地从小窗照入。肌肤清薄似雪,山水遒劲逶迤。
韩束行不在,言尚身上换下的沾着血的布条被扔在地上,又有干净的衣料被撕成了一条条,被放在另一旁。
暮晚摇走过去,将灯烛放在地上,她跪在他身旁,拿起一条已经被撕好的布条,便低头为他包扎。
她手挨到他胸口,他好似忽然醒来,说道:“你去找到水了么……”
暮晚摇:“什么水?”
言尚一怔,抓住了她按在他心口处的手指。
然后低声:“是你。”
暮晚摇淡着脸,说:“韩束行被你派出去找水了么?我来替你包扎吧。”
言尚没说话。
二人皆不说话。
然后过了一会儿,言尚突然开口:“你脸上是不是有伤?我能摸一摸么?”
暮晚摇同时间开口:“你眼睛上的纱布不需要换么?不需要敷药么?”
同时说话,二人都怔了一下。
言尚微抿唇,低声:“没事的。我的眼睛……出去后再治,不会太影响的。”
然后他被她握住手。
她冰凉额头抵着他肩,拉过他的手,让他抚摸她的面容。暮晚摇有些出神的:“我那天扇你巴掌时,是不是特别疼?”
言尚微静,指尖颤颤地挨上她有些肿的面颊。
他心里再一次滴血一般。
他多想看一看她的样子。
而千言万语到嘴边,言尚只是说:“……你力气那么小,一点也不疼。”
暮晚摇仰头凝视他片刻,轻声反问:“脸不疼,心里也不疼么?”
他张口,暮晚摇望着他,见他几次想说话,可是喉结滚动,他终是说不出来。
而过了很久,他哑声:“不疼。”
暮晚摇道:“撒谎。”
他又问她:“你脸疼不疼?”
暮晚摇冷淡的:“不疼。”
言尚:“撒谎。”
他低着头,她不说话。
忽然,言尚伸手将她抱入怀中。暮晚摇一言不发,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入他怀中。???
清寒光照在青年骨瘦背脊上,蝴蝶一般展翅欲飞。女郎的长裙铺在地上,他俯下身,长发落在她面上。
二人只是拥抱,皆不说话。千万言语,明月冷光,心中那酸楚委屈,如何说出?
只有拥抱。
直到身后不知何时,韩束行回来了。他重重一声咳嗽,让敞衣而坐的言尚和脸埋在他胸口的暮晚摇一起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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