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摇半晌说:“我想去金陵一趟。”
皇帝抚在她发顶的手停住了。
暮晚摇仰头:“我想去金陵一趟,亲自见见外大公他们。阿父不是答应我,我可以自己解决么?阿父允了我好不好?”
皇帝说:“摇摇,金陵太远了……”
暮晚摇低下眼,有些难过道:“我知道。父皇,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最近,过得很不开心,经常恍惚。我觉得我再在长安待下去,我会出错的。我想躲一个人,想忘掉一些事……我想去金陵散散心。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这一切都结束了。”
良久,皇帝才道:“你是朕最喜欢的小女儿,朕岂会不同意?”
暮晚摇含泪道谢,得到允许可以出长安,去金陵。
而金陵一行,放在两年前,皇帝是绝不会同意的。那时候皇帝警惕暮晚摇和李家走得太近……而今,皇帝好像不那么在意了。
暮晚摇想,难道他还真的是病得久了,所以病糊涂了,想起来疼爱她这个小女儿了?
她不信。
但不管怎么说,她总是享受到皇帝现在对自己放开的很多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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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选择离开长安的日子,挑得非常认真。
毕竟最主要的,是防止言尚知道。
她特意挑言尚回去户部办公的日子,还让朝臣们多找找言尚,拖着言尚。等言尚忙得晕头转向,她悄然离开,他自然全然不知了。
公主府如今对言尚隔绝了很多消息,言尚每日晚上来找公主,公主不见,他就回去了。并不知道一墙之隔,公主府的仆从在收拾行装,准备跟公主去金陵。
言尚最近忙的,是户部和工部的工作交接。
之前他被灯油烫伤一事,正是工部这边的官员造成的。晋王得知后,和工部尚书一起来探望道歉,送了不少珍贵药材。等言尚回去户部的时候,上面的官员就让言尚和工部打交道,应付掉工部这一年的要钱。
户部要言尚减掉一半开支。
言尚在户部待了一个多月,对户部的情况已经知道了不少。他低声:“户部没有那般缺钱。”
交代他的官员看他一眼,笑:“言二,第一天当官么?那些外部都是贪得无厌的,他们要钱,我们给一半就够了。”
言尚:“工部这一次是为了修大坝,造福民生,有利千秋。如此也要减一半?”
官员不悦道:“等你什么时候成了户部侍郎,再操心上面的安排吧。这都是上峰交代的,如果钱全都给了出去,我等的俸禄谁给啊?每日晌午那风声的膳堂,谁建啊?户部每月发下的钱财,是旁部的数倍……这些难道都没到你的手里过么?”
言尚:“然而户部总是跟人说没钱。这钱,到底都……”
官员打断:“言二,难道你是想做个大清官么?”
被对方威胁的眼睛盯着,言尚沉默一会儿,低声说“怎么会”,他接过自己该做的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那个官员尤不放心,特意将言尚的言行报告给太子。那边又观察了几天,见言尚只是按部就班地和工部谈事情,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事,才放下心。
连续几日后,言尚意兴阑珊。
他身上的伤没有完全好,每日办差事办得也情绪不高,都想着请假了。
这日清晨,言尚去户部府衙的时候,迎面在官道上遇到几个内宦。
为首的内宦面容清俊,身后跟着的小内宦低着头,小心侍奉。
那内宦向这边看来,见到言尚,眸子微微一缩。言尚看到他,认出了刘文吉,眼神也微微一动。
他在官道上停下。
刘文吉领着两个小内宦站在他面前,二人相对,静立半晌。刘文吉行了个礼,俯眼:“见过这位郎君。”
言尚看得心中难过。
然而他却不能和刘文吉相认。不管是为了他的官路,还是为了刘文吉在宫中的地位。
言尚只温声:“几位这么早就来办公么?”
刘文吉微微绷着声音,尽量不让自己声音变得像其他内宦那样有些尖厉。他努力装作往常的样子,努力沉着道:“得陛下令,去禁卫军观军容。”
言尚眉毛动一下,想陛下难道要动长安的军队?
是针对秦王,还是只是例行的调动?
言尚不多话,和刘文吉对行了一礼,看着那几个内宦从他面前走过。而待他们走远了,言尚才摊开手,看着手中卷起的一张字条——是方才借着行礼时,刘文吉悄悄传给他的。
言尚打开字条,字条上是刘文吉的字迹:“丹阳公主不能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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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尚一点点将字条撕干净,好不留下一点儿痕迹。
暮晚摇不能孕,他早就知道了。
这并不是刘文吉这条字条的价值。刘文吉这条字条的真正价值是——皇帝知道这件事。
刘文吉一定是早就想通知他,但是言尚之前在中书省,刘文吉根本见不到他。之后言尚又病了,不常来府衙。刘文吉就算每天想办法出宫,来尚书六部前的官道上走一遍,都很难正好碰上言尚。
所以这张字条应该是刘文吉早就想给言尚的,却到这时才给到。
而言尚已经知道这件事。
刘文吉只能是从皇帝那里知道的。
皇帝又是从何得知?
……很大的可能,是乌蛮王蒙在石。
言尚闭了目,想到那日在宫中见到皇帝,皇帝和暮晚摇坐在一起喝酒的样子。
明明是她的父亲……她却不知道,她父亲早就知道这一切。
她的大哥算计她,她的父亲冷眼旁观,她的爱人第一时间犹豫……言尚睫毛颤动,忽觉得有些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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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晚摇登上了马车,她最后望一眼长安,望一眼公主府对面的府邸。
夏容问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带。
暮晚摇摇了摇头,坐上车,放下帘子。
就此离开长安,前往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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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上,晋王在城郊处理一件农事,晋王妃去登山祷告祈求孩子,王府中,留下来的地位最高的,竟然是因为生了长子而被册封为侧王妃的春华。
春华听到有朝廷官员求见晋王,便让人去说晋王不在。
来人却报说这位朝廷官员好似十分急,一定要在府上等晋王回来,想问清楚晋王何时能归。
来来回回地传消息不方便,春华便收拾一下仪容,让人放下屏风隔开,亲自去和这位朝廷官员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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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在晋王府的正厅中,愕然地见到了言尚。
隔着屏风,言尚向她行礼,让她错愕。
她一时间,竟弄不清楚言尚是来见晋王的,还是故意找个借口,其实是来见她的。
因为他轻声:“我想知道,殿下在乌蛮的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我想知道一切……我先前以为不必那么清楚,想着总会有未来,何必总盯着过去。”
他垂眼而立,在春华眼中,如同日光下的冰凉月光,惨白黯淡。
春华拒绝道:“我不能告诉你。这是公主的过去,与郎君无关。”
言尚声音极为难过的:“可是我要没有未来了……我只能求你,告诉我一切。
“她为什么变成今天的样子,她为什么会不能生子。她跟我说,她以前很乖,脾气很好;可是为什么我认识的她,却不是那样的。她在南山时质问我‘自古红颜,只能为人所夺么’的时候,她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不能再逃避了。我知道她将自己关了起来,我那时候听到她一直在哭,可是我醒来她就不承认……春华,我想托着她。
他抬一下眼,目中若有泪意,让已经准备离开的春华停步:“我想暮晚摇能依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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