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气

这几日里,她几乎都泡在账目堆,将藏在期间的猫腻挨个理清。

心思扑在白纸黑字,旁的动静就很难打扰到她。

是以谢长离越过清溪她们,走进侧间时,蓁蓁还埋首在账堆里,咬着毛笔心无旁骛。

仲夏时节暑气渐生,她穿得单薄,绫罗夏裙薄软曳地,身上穿了件半透的玉白纱衣,上头罩着件绣蝶云缎半臂。闲居时梳妆也慵懒,满头青丝拿珠钗松松挽住,连花钿也没用,鬓间细碎的头发捋在耳后,显得眉眼格外干净。

窗外绿竹幽映,她的衣裳宽松垂软,俯首弄笔时领口微敞,露出稍许胸前春光。

如玉如瓷,却触目细腻柔软。

谢长离脚步微顿,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只觉这模样熟悉之极。未及细想,身后已传来崔嬷嬷的声音,“主君请喝茶。”

极近的动静终于传入蓁蓁耳中。

她抬起头,脑袋里还在迅速思索那一串数字,目光在谢长离脸上扫了两遍,才猛地反应过来。忙丢下毛笔,起身道:“不知道是主君来了,妾身失礼。”

说话间抚袖理裙,见手上不知何时沾了墨迹,赶紧藏在身后拿雪帕轻擦。

谢长离压住笑意,抬步上前。

目光落处,成堆的账本摞在书案上,堆得整整齐齐。方才她看的那本正翻到一半,清晰列着账目,旁边雪白的纸笺上则是她秀致的字迹,勾勾画画的有些凌乱,粗看着似乎是在核账。

这大概就是她易容出入的缘故了。

谢长离虽无意派人跟踪,因上回蓁蓁出城时遇袭,却也留了心,特地召见过护蓁蓁出行的侍卫,询问途中可有异常动静。是以蓁蓁这阵子大概去了哪些地方,他心里都有数。

这会儿他也没追问,只坐在窗畔椅中,朝她招招手——

“过来,有话跟你说。”

蓁蓁乖巧地站过去,将满脑子账目暂且放下后,这才觉出口干舌燥来,取了桌上晾冷的茶来喝。

谢长离等崔嬷嬷退出去了,才道:“上回夏夫人的事,还没忘吧?”

“没忘。”蓁蓁低声。

“还在生气?”

蓁蓁垂着脑袋,牢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祖训,低声道:“不敢,妾身做得也有不妥之处。”

这模样儿,分明是心里还别扭着。

谢长离竟自勾了勾唇,修长的手指把玩茶杯,声音也不紧不慢,“夏夫人身边有个小丫鬟,叫做银坠。半月之前被燕月卿收买,两回撺掇夏夫人母女出门,恰好都遇到了你。前日,银坠借采买之机独自出府,去见了公主府一位小管事的远亲。”

“你猜,她去做什么?”他靠在花梨椅背,惬意地吹着窗畔晚风,那双眼睛觑向蓁蓁时,竟存着循循善诱的些许笑意。

蓁蓁微愣,想了想才隐约猜到什么。

但因事涉夏家,没敢说。

便见谢长离屈指扣着桌案,颇惋惜地道:“她自是去通风报信,将挑唆夏家的战果报给新主子,领赏去的。啧,瞧你生得也机灵,怎么这种猫腻也瞧不出来?”

话音落处,眼尾微挑,饶有兴致地看蓁蓁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