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臣的话,让太子沉默了下去,他皱眉想了许久,有些不安道:“你说蔚岚是父皇的人,那他将蔚岚放在三弟那边,岂不是……”
“太子莫忧,”谢子臣声音平淡,却成了太子此时最大的安慰:“你是太子,你若不出差池,谁都不能废你,所以殿下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不能有错。”
“无论这错是你的,还是别人嫁祸给你的。”谢子臣静静看着太子,太子慢慢镇定下来,许久后,他道:“是,孤乃太子,孤若无错,便是父皇也不能如何。而且孤的外公乃镇国公,孤不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太子。”
“当务之急,”谢子臣收回目光,慢慢道:“殿下最重要的事,便是丰满羽翼。我同王曦不必多说。桓衡不会是陛下的人,但却可以是陛下的盟友;而嵇韶陆晨二人爱好风月、不善钻营,却在学子中极有声望,好好利用,亦是人才。如今最应关注的,便是林澈。”
“林澈?”
“林澈乃皇后母族林氏嫡长子,也就是三皇子的表兄,如今为太子伴读,太子打算如何?”
说着,谢子臣看着太子,继续道:“拉拢或是打压,殿下如何打算?”
“你……”太子有些为难:“你觉得如何?”
“若不能为我臣,便杀之。”谢子臣淡淡开口,太子神色一凛,突然觉得这水榭夜风,有些冷了。
“殿下不必多想,”谢子臣眺望水榭,目光沉然:“太子只需要给子臣人和钱,当一个贤达太子,一切,自有子臣来做。”
“孤给了你人钱,查起来,不也是孤的罪吗?”太子嘲讽笑开:“何谈什么贤达?”
“在下有许多商铺,殿下不妨让人多去光顾,”谢子臣拿出一个名单,交给太子,淡道:“其中有些店铺,常年招些伙计做杂事,殿下就没有一些在暗处的好友吗?”
谢子臣这是在和他要暗卫了。
太子立刻明了。他接过名单放入袖中,点了点头,淡道:“孤知道了。”
两人远远看见蔚岚走向水榭,谢子臣不着痕迹跟了上去,蔚岚瞧见他后,目光一扫,看见远处的太子,弯了弯眉眼,拱手道:“谢兄,方才湖景可好?”
“世子以为呢?”谢子臣淡淡开口,蔚岚同他一起走向水榭,两人仿佛是一同散步了许久一般,聊着些琐事,刚刚步入水榭之中,桓衡大喊了一声“阿岚!”就直接扑了过来,然后一脚踩在衣摆之上,以一个狗吃屎的造型直接扑倒在蔚岚面前。
蔚岚的心当时就疼了,连忙蹲下去,扶起桓衡,看向桓衡那张漂亮的脸。
还好,脸没坏。
蔚岚舒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怎的如此冒失?”
“高兴!”桓衡举起酒杯,明显是醉了,高喊道:“阿岚来了,衡,高兴!”
如此直白的表示,让蔚岚不由得软了心肠。
她抬手擦了擦桓衡脸上的灰,温和道:“起吧,带你回去。”
说着,太子步入水榭之中,看见横七竖八的一地,叹了口气道:“怎的喝成这个样子?来人,”说着,宫人们鱼贯而入,太子吩咐道:“将众位公子送回院子吧。”
宫人们纷纷上前来,将还在挣扎着要喝的众人拉起来。其他人都还好,唯独桓衡,耍起酒疯来谁都拉不住,朝着蔚岚就道:“我只要阿岚扶!谁都别碰我,给老子让开!”
蔚岚有些好笑,但她此刻是真不敢去扶桓衡的,谁知道他会不会耍个酒疯干出什么袭胸扯衣服的事?于是她双手拢在袖间,含笑瞧着众人拉扯着桓衡。
桓衡是习武的武将,一般宫人哪里拉的住,三两下就被他挣开,朝着蔚岚跌跌撞撞走了过来,蔚岚含笑不语,眼见着要到她跟前了,桓衡笑眯眯看着蔚岚道:“阿岚,我来……”
话音未落,站在他身旁的谢子臣措不及防一个手刀砍了下去,桓衡两眼一翻便倒了下去,蔚岚和太子有些诧异看向谢子臣,谢子臣甩了甩手,同旁边宫人淡道:“扛走吧。”
说完,便同太子行了个礼,转身离开。蔚岚同太子笑了笑,而后追上谢子臣,摇着扇子道:“连阿衡都能一掌劈晕,谢四公子武艺不错啊。”
“自幼学剑,父亲厚意,不敢不精。”
谢子臣淡淡开口,不由得回想起来,其实这该是上辈子的事了。
身为庶子,他年幼时也是期望得到关爱的。父亲请了名剑李珣来教导他二哥,他就偷偷在后面学。他聪明,又比他人努力,小小年纪,不但做得一手好文章,也舞得一手好剑法,然而这所有优秀,却也不过就是承载一个孩子卑微的愿望,希望他的父亲,能多看看他。
可是这样单纯的愿望,早已埋在了很多年很多年的时光里,这一世重来,他努力习剑,也不过就是知道,多年之后,大楚将战火纷飞,他很有可能会被派往战场,为此早做准备而已。
他面上表情波澜不惊,蔚岚却莫名似乎感觉到了这个人情绪的变化。她转眸看了一眼谢子臣,用小扇敲着手掌,垂下眼眸。
“子臣,”她慢慢道:“有时候我会觉得,你若不是如此好强,那会好许多。”
“世子何意?”谢子臣有些诧异。蔚岚转头看他,眼中满是怜惜:“若子臣没有心怀天下,岚愿成为大树,为子臣遮风避雨,护子臣一世安康。”
她说得如此认真动人,这要是女子,早就感动了。
饶是谢子臣对她这种神经病言语已经有了一定抵抗力,却也感觉到,蔚岚是发自内心在说这些话,他不由得有些触动,沉默了片刻后,慢慢道:“世子抬爱了。”
“不过,子臣勿忧,”蔚岚爽朗一笑,转头看向前方,慢慢道:“子臣有贤臣之能,又心怀四方,岚也不过就是感慨遗憾罢了,并未多想。”
谢子臣点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嗯。”。
宫人扶着那些醉了的公子慢慢赶超了他们两,两人漫步林中,毕竟喝了酒,酒劲儿上来,便少了许多弯弯,谢子臣一时未忍,直接道:“是陛下叫你出去的吧?”
蔚岚挑了挑眉:“如何?”
“那世子打算如何?”谢子臣抬头看着蔚岚:“当真只打算当一双眼睛?”
“那谢四公子呢?”蔚岚不由得笑了:“当真只打算当太子暗处的一把刀?”
“谢四公子这般聪明的人,”蔚岚慢慢展开自己手中的折扇,折扇上方突然弹出细薄的刀刃,在月光下流光溢彩。蔚岚抬起手来,将折扇一转,折扇在月光下,仿佛翩翩舞女回旋转动,又稳稳落入蔚岚手中。蔚岚抬头注视着谢子臣的眼睛,慢慢道:“又岂不会知,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听到这话,谢子臣慢慢笑开。
他的笑容里带了嘲讽,冰冷又美艳。蔚岚心跳突兀地快了起来。面前人在一瞬间仿佛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罂粟花,带着惊心动魄的美丽,却又危险至极。
蔚岚一时不由得有些口干舌燥,然而又忆起两人之间的承诺,她是个信守诺言的人,说以后不打他主意,就不会再打他主意,便张合着小扇,僵硬移开视线,看向一旁。
谢子臣向来迟钝于这些事,尚且不知道蔚岚的心思,冷声道:“所以,世子何不助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