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恒仲进厨房第一见事就是洗手洗脸,他刚刚哭得狼狈满脸满手满身的鼻涕眼泪,现在自然是要清洗干净。
厨房很大,至少比北平的泰丰楼里的厨房要大,可能是因为这栋泰丰楼的占地面积本身就比北平的东西要大一些的缘故,厨房宽敞干净,厨具齐全。
卢先生早就料到了江恒仲一定会教江承德做菜,早就在后厨备好了上等的新鲜食材。
江峰随处扫了一眼,摆在明面上的有刺参,笋,香菇,猪肉,还有火鸡,边角处和柜子里还有其他食材和调料,看这个架势,卢先生口中的那道菜是海参菜。
江枫学了这么久的海参菜,对海参已是极其熟悉,远远的看就能认出来是哪种海参,各种处理方法和技巧也了熟于心,不再像之前那样跟个楞头青一般看别人做海参菜都看不出其中的门道。
江恒仲清洗完手和面部,发现自己的衣袍上也满是污痕,居然直接将长衫脱了下来只穿里衣,就这样直接拿刀去割肉。
他这几年被鸦片掏空了身子,明明正值壮年力气却还不如一个柔弱的女子,拿着菜刀由于力气不足就像小孩儿使刀一样。动作却又十分熟练,技法也很成熟,在外人看起来不伦不类,十分滑稽可笑。
江承德就在边上静静地看着,站在厨房门口,与江恒仲隔了有两三米之远。江枫没那远观的本事,他就站在江恒仲边上,恨不得将脑袋凑到他刀旁边看他手上的动作。
江恒仲是一个极其老练的厨师,也是一位优秀的厨师。
或许他这些年给人的印象早已是脑子有坑的败家子,或者拖累儿子的垃圾父亲。但是更早的时候,在他还没有染上鸦片的时候,他也曾经是泰丰楼的主厨,曾经是手握厨刀20余年的厨子。
江恒仲将肥瘦相间的猪肉切割成大块,然后就放下刀准备去生火,可能是太多年没有干这些事情的缘故,切肉只用了两分钟,生火却花了5分钟也没能生起来。
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的江承德看着江恒仲这个样子,沉默地走到他旁边,拿过他手里的铁钳,道:“我来。”
待火升起来了,江恒仲继续处理猪肉,江承德蹲在灶口没动,只是偶尔抬头看一下江恒仲在做什么,帮他控制火的大小。
江恒仲在煮肉汤。
他先是文火慢煮去除了猪肉里残留的血水和淋巴给猪肉除腥,然后盖上锅盖让大块的猪肉在锅内慢慢炖煮,炖煮的时间越长肉汤就会越香。如果真的想要煮出一锅煨食材的上好肉汤,以现在的条件没有几个时辰的炖煮是不可能的。
江恒仲处理完猪肉又去处理鸡,目的是相同的,为了炖鸡汤。
如果肉汤和鸡汤都要现炖的话,江枫怀疑这道菜做到明天早上都做不完。
刺身泡在水中去泥沙,肉汤和鸡汤都在灶上炖煮着,江承德盯着灶内的火,江恒仲看着盆里的刺参,旁边还泡着两盆香菇和木耳。两人从进厨房开始就一直沉默,忙碌的时候沉默无事的时候也沉默。
“辽东产参,体色黑褐,肉嫩多刺,咱们这产的参品质好,你爷爷和太爷爷最爱用海参做菜。”江恒仲突然开口。
“海参这种食材,沙多腥味重,同燕窝一样都是无味之物全靠外物来提味,不能用清汤炖煮,只能用肉汤和鸡汤红煨。”
“咱们家的人不会取名字,不像别家酒楼那般把菜名取得好听,像什么踏雪寻梅,白玉红翠,珍珠玉藕丸子。你爷爷还在时这菜是他的拿手好菜,可惜就是名字没取好,叫江氏参羹,明明是咱们店里的招牌菜却一直名声不显。”
“味要浓厚,不可油腻,味要清淡,不能淡薄……”江恒仲突然念叨起了一些不相干的话,疯疯癫癫的。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鸡汤和肉汤在灶上小火慢炖着,时间渐渐过去,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卢先生不知何时进了后厨,见两人相隔甚远不似他想象的那般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