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提气,强撑道:“你、你的腿出臼了。再乱动,会废的。”
魏玘不应声,视线仍在她周身逡巡。
见他沉默,阿萝反倒安下心来。依她从前的经验,当受伤的野兽不再低吼,她就能更进一步。
只不过,他不回话,是因不懂巫语吗?可她也不是越人,只会读写越语,不会听说。
思忖片刻后,阿萝走出竹屋,面朝魏玘,拍了拍自己左腿,又作出掰断的手势。
纤影立于月下,手舞足蹈,稚拙又滑稽。
魏玘挪开了目光。
他道:“你懂医术?”
阿萝双眸圆睁,当即怔在原地。
既是因他的声音低冷,异常平稳,全然不似伤者;又是因他所说是巫语——流畅,清晰,几乎能与巫疆人以假乱真。
这是她自蒙蚩走后,头一回与旁人正常对话。
未得她应答,冰棱似的目光再度射来。
阿萝一激,这才压下惊喜,回道:“懂一些。”
这话说得很诚实。她虽通晓医术理论,但也只医过兽,从未医过人。
不过,万事总是从无到有。曾经救治野兽时,她也是依书而行,逐步摸索。眼下,她又雀跃难抑,便主动道:“我兴许可以帮你。”
魏玘不语,目光凝向她,上下挪移,眸色暗昧。
她太纤细、太脆弱、太无害,像一条微渺的细线,哪怕被他擒于掌中,也割不伤他。
半晌,他闭眼,道:“过来。”
字句简短,凛冽。审时定势后,依然高高在上。
阿萝不懂这些,一概当魏玘应了,便挪着步,走向他身侧。
越接近,血气越浓,及至树下,已浸满鼻腔。
魏玘倚树而坐,虽是遍体鳞伤,却不见狼狈之相,反而泰然如山。唯独他胸膛露出破绽,随气息起伏,时促时缓,压抑又隐忍。
阿萝咬唇,没由来地,想起他自触伤口的模样。
如此漂亮的人,为何对自己那样心狠?
方才被魏玘发现后,她吓得躲回屋里,找了一包辣椒粉,藏在袖里防身。可此时见他境况,那包辣椒粉也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她来到他身侧,双膝一曲,跪坐下来。
没了方才的惊慌,阿萝得以再探魏玘的伤势。
先前,她多留心他左腿。此番仔细查验躯干,才知他身上伤势同样不容乐观。
他前胸有刮伤一处,泛红,微肿;侧腰无伤,但衣衫撕裂颇多;双腿有擦伤两处,两臂有擦伤三处,沾了尘泥,需尽快清创;还有一道割伤,横亘他左手背上。
阿萝俯身凑去,凝视割伤。
那伤细长,自他微凸的腕骨,划至食指最下。虽翻着皮,但只是看着吓人,不透骨肉。
她只顾魏玘伤势,并未注意,他一双手修长漂亮、掌宽指直。
更不曾留心——身旁的男子清俊冷沉,已睁开双眸,目光如钩,剜过她的颊与睫。
魏玘打量、审视、端详着阿萝。
她白皙,像张净透的纸。水湾眉、杏仁眼镌在面上,还有小巧的琼鼻,与两片樱唇。这并非惊世骇俗的美,但鲜活、灵秀,噙着一丝娇憨。
那双杏眼乌黑、明澈,全神贯注地看他手背,不含丝毫杂念。
方才,她正是用同一双眼,凄楚地凝他,睫羽湿润,却像沾着火,极莫名地烫他一下。
阿萝不曾觉察,还在思索魏玘的伤。
他周身的血气浓郁至此,远非她所见伤口之所能及,应当还有别处。
她想得出神,便由着习惯,右手微抬,以食指轻点下唇——她的唇朱红,其上的指纤长、白净,衬在唇珠下,好似雪片落入茱萸。
“你叫什么?”男子的声音突兀传来。
阿萝回神,下意识看向魏玘。
抬眸间,两道沉光掠过她唇,比点水的蜻蜓还淡。